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落至石子路上, 化作一个又一个圆形的光斑。

微风拂过，树叶簌簌而落，圆形的光斑随着树叶的晃动而动。

“A大很美, 对吗？”唐棠回身, 嫣然一笑。

秦淮安曾经无数次地走过这条小道，但内心向来都是古井无波。

不因外物而喜悦, 不因外物而悲伤，他的世界里好像只有自己孤身一人，一切的情感都被屏蔽在了屏障之外。

但这一次, 当走在少女的身侧，专注地看着少女动人的笑颜，秦淮安好像感觉自己的心弦，被轻微地拨动了一下。

树叶簌簌摇晃的声音, 篮球场上奔跑的声音, 少年少女们的笑声, 点点滴滴被捕捉, 送入脑海中, 随之唤起了浅淡的愉悦情绪。

他清隽的眉眼微微舒展：“是的，很美。”

但少女, 才是这万千美景的核心, 原本灰白的世界，因为少女的存在而重新有了颜色。

她赋予了他感受情感的能力，为他的世界一寸寸涂抹上了别样的色彩，丰富而生动。

石子路错落有致。

唐棠面上笑容不变, 杏眸中却清晰地捕捉到了少年神色的变化, 眸底多了一抹深意。

她和秦淮安, 再次抵达了上午时的那个篮球场, 她甚至还记得，篮球场上的那些少年，还是之前的模样，一个未变。

“楚哥，你看那好像是……”篮球场上，副队长也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立马大叫出声。

楚钦投篮的动作一顿，视线下意识转向了副队长指着的方向，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手上的篮球已经随着最深处的心意而动，再次被抛掷了出去。

副队长：“……”本来应该被收归囊中的那珍贵两分！

他心中几乎忍不住想要吐槽，无语地看向了身姿挺拔的队长。

这是春心荡漾得太过浩浩荡荡，以至于荡漾坏了脑子？

楚哥，你还记得自己曾经居高临下的不屑吗？

如今居然还习惯了这种引起女生好感的“低级手段”？还一投掷就是两次？

“楚哥，你这表现得也太明显了，简直是迫不及待，一点没有……”身为篮球队队长的气质，反而傻乎乎的。

副队长欲言又止。

楚钦轻哼了一声：“我怎么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什么表现不表现的，手滑了，不成吗？”

副队长：“……”成！怎么不成呢！

篮球场上一片安静，楚钦清了清嗓子，正准备提高声音再次喊一声少女，没想表情却僵硬在了脸上，像是瞬间吞了苦到极致的中药。

篮球场外，石子小路上。

篮球被笔直地投向了唐棠，但当时的楚钦满心满眼都是再见的少女，自然也就没注意，立于中间的秦淮安。

因此，准确来说，那颗快速旋转的篮球，真正即将砸中的对象是——秦淮安。

“秦淮安，小心！”唐棠眸光稍动，忽的着急地大喊了一声。

她的声音响起的时间实在太过巧妙。

秦淮安循声侧身，自然而然地错过了反应和躲开的最佳时间，篮球飞速地砸向了他的头部。

“糖糖，怎么了？”少年凝眉。

千钧一发之际，少女蓦地果断地推开了他，自己却也因为反作用力踉跄了一下，没想到篮球此时恰好掉至了脚边。

于是，站立不稳的少女仓促间向旁边倒去，杏眸中染上了无措之色。

“小心。”秦淮安的反应极快，稳稳地伸手扶住了她。

温香软玉入怀，触感柔软细腻，像是拥住了一朵清甜的云朵，又像是软糯的棉花糖，一瞬间抓住了脑海中全部的思绪。

少女的肌肤如玉，瀑布般的乌发因为侧身而滑落在他的怀中，阳光洒落，极致的黑色与雪白的肤形成强烈的对比，那是一种诱人的美感。

秦淮安的指尖控制不住地轻颤，涌起的情感刹那间充斥了全部的心田，原本清隽的眉眼中好似笼罩了一层不甚明晰的薄雾。

明明差点摔倒的是少女，但他却看起来更加茫然，手足无措，只是抱着少女的动作仍然妥帖而稳当。

“嘶……”直到少女发出了一声软软的痛呼，秦淮安才猛的回神，声音有些压抑的沙哑。

“糖糖，你受伤了？”

唐棠试探着想要起身，却又无奈地重新跌入了少年的怀中，因为疼痛，清澈的杏眸中晕染上了一层潋滟的水雾：“好像崴到脚了。”

她湿漉漉的杏眸中泛着水光，沁了水般明亮，偏偏微翘的眼尾晕着委屈的粉色，让人的心几乎都要软成了一滩水。

秦淮安的声音愈发低哑。

第一次感受到此般澎湃的情感，他茫然而无措，只是拥着少女的手下意识轻轻地收紧。

但对于少女的关心和在意几乎镌刻到了骨髓里，他迅速地看向了少女的脚踝。

唐棠今日穿了一条八分长牛仔裤，露出的一节脚踝纤细而漂亮，但原本美玉般的肤色染上了瑕疵，出现了一点明显的红肿。

只是，这一点红非但没有影响原本的美感，反而添了几分特殊的脆弱之色，仿佛要勾起人内心最深处囚着的情-欲，想要伸手去采撷，去攀折。

“我……我带你去医务室。”秦淮安闭了闭眸，努力将翻涌的诸多情绪压制了下去。

唐棠杏眸里好像还含着水光，因为疼痛的缘故，嗓音有些软糯而委屈：“现在疼得很严重，可以稍微等一会吗？我好像……”

秦淮安哑声道：“冒犯了。”

他稳稳地公主抱着少女起身。

少年的手臂线条流畅，承担了少女的重量之后，仍是轻松，动作极稳，充满了令人信赖的安全感。

唐棠下意识揪住了他的衬衫，而后发现出现的褶皱后，又连忙松开：“对不起，我……”

“没关系，你可以……换一个支撑点。”秦淮安凸出的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

换一个……支撑点？

唐棠愣了愣，迟疑着伸出手臂揽住了少年的脖颈，有些不自在地抿唇：“秦淮安，谢谢你。”

“嗯。”

“我是不是有点重，要不你放我下来，扶着我走一段，应该没有问题的。”少女有些迟疑，小心翼翼地开口。

“没关系，你抱起来……很轻，而且医务室不远，你的脚踝红肿得厉害，还是避免二次伤害最好。”

怀中抱着少女，秦淮安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但还是本能地给出了回答。

唐棠应了一声，又小声地道了一句谢，忽的有些讶异地问：“秦淮安，你的心跳好快。”

秦淮安终于没能忍住低头去看的冲动，入目的是一片牛乳般的细腻雪白，少女乖巧地倚在他怀中，藕节般的玉臂搂着他的脖颈，乖巧地贴在他的胸膛，倾听着他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心跳声好像越来越快，心脏几乎快要跳跃出胸膛。

他和少女之间，只隔着一层轻薄的白色衬衫。

意识到这一点，秦淮安的喉结再次上下滚动，唇瓣紧紧抿着，完全说不出话。

他怕他一出声，便是极为奇怪的声音。

“应该是累了？”秦淮安没有解释，唐棠却自顾自地给出了回答，说服了自己。

她半仰起头，似乎想要和少年说些什么，却不经意间对上了一双压抑到极点的眸光。

那是完全不同于往常的秦淮安，原本清隽的眉眼泛上了浅浅的红，冷玉般的额头沁出了一滴不明显的水渍，不是因为承受不住的疲累，而是别的……难以言喻的原因。

但少年周身的气息仍是干净清爽的，像是置身于翠色竹林之中，清浅自然。

随着少女的动作，奶白色的锁骨恰好落入了少年的视野中，凹陷出漂亮诱人的弧度，再往下，是若隐若现的隐约，被修身的衬衫掩盖。

丝丝缕缕的馨香萦绕。

秦淮安原本急促的呼吸再次错了一拍，艰难地转移了视线：“糖糖，医务室，到了。”

是的，医务室，到了。

唐棠敛眸，卷翘浓密的睫羽蝶翼般扑闪，遮住了眼底了然的笑意。

“嗯，到了，秦淮安，你放我下来吧，谢谢你。”

*

而篮球场，一片空荡荡的寂寥。

从篮球不合时宜地砸向了秦淮安，再到少女惊呼相推，踉跄而倒，最终跌入了少年的怀中，一切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

楚钦心中的焦躁之意立马冲上了头，道歉都没来得及说，下意识就想攀爬穿过围栏，却被还残存着理智的副队长死死拉住。

“楚哥，保安还在那里呢！冷静！冷静！”

冷静？

一见钟情的姑娘都被别人抱到怀里去了，自己还成了导火索，还他妈怎么冷静？冷静个屁！

楚钦咬牙切齿，但到底还是换了路，飞一样奔向了篮球场大门，绕了半圈出去。

可想而知，等抵达的时候，黄花菜都凉透了，少年和少女早就离开了原地，连个影子都看不见了！

“楚哥，他们好像往医务室的方向去了。”副队长实在没敢看像是被拔了毛的狮子般愤怒的楚钦，小心翼翼地指向了医务室的方向。

医务室？

少女受伤了？

楚钦心里焦躁愈甚，闷着头就冲向了直达医务室的最近的小路。

可惜，秦淮安选择的是另外一条更方便行走的大路，怀中又抱着少女，心乱如麻，自然而然地放慢了速度。

于是，楚钦提前到了医务室门口，另外两人还没抵达，只能忍着说不出的燥意打发了前来询问的护士，恨恨地拽了根门口的叶片，染了一手的绿色汁水。

什么叫酸甜苦辣融合成一团，他这次算是体会到了，真他妈的……

终于，他看见了不远处出现的少年和少女。

“秦淮安，谢谢你，在这里放我下来吧，就几步路，我可以自己走。”唐棠放下了搂着少年脖颈的手臂。

秦淮安低低地应了一声，压抑住了内心翻腾的不舍，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站稳。

少女乖巧地依偎在他身侧，借着他的力量稳住自己的身形，那丝丝缕缕的馨香在此般姿态下愈发隐约，像是一只小钩子勾住了心底。

从楚钦的角度看去，便是少年终于放下了少女，却仍然亲昵地将她笼罩于自己的怀中，是一个极具有占有欲的姿势。

他脑子一热，一个冲动就跑上前去，但真正站到了少女身前几步远，却又开始结结巴巴地说不出来话。

“那个，你们……我……”

他还穿着那身白底的篮球服，背后被汗渍浸湿，尽显朝气蓬勃的身形，裸露的肌肤呈现健康的小麦色，青春阳光。

只是神色有些别扭，像是个拿朵野花讨好心上人的毛头小子，临了了却又担心自己是否会被嫌弃。

是篮球场上抛出篮球的那位少年。

唐棠迅速地辨别出了来人的身份，掩住了笑意，面上却恰到好处地染上了一点不解：“你是……”

“我是楚钦，身高185，今年大三，A大篮球队队长，单身，无不良嗜好……”

少女嗓音软糯，楚钦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好像瞬间只剩下一团浆糊，思绪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本能地说了一通。

与其说是对少女疑问的回答，倒更像是相亲时标准的自我介绍，想到这里，他的牙齿都差点咬到了舌头，脸蛋也忍不住开始发烫。

明明是运动系的阳光少年，但做出这般神色也实在太过可爱。

唐棠扑哧一声轻笑，秀气的眉眼弯弯，似是一轮新月。

看到了少女绽开的笑颜，楚钦心中的窘迫都褪去了不少，好像莫名地感受到了一点隐秘的喜悦。

虽然表现有些丢脸，但是能博得少女一笑，仍是十分值得。

他正要继续再开口，原本一直沉默的少年却不着痕迹地上前一步，挡在了两人的中间。

他纤长的羽睫低垂，声音平静冰凉：“所以，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他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眸，原本因为拥住少女而染上的绯色还未褪去，语调是礼貌的，却充满了说不出的寒冷。

这其实很不像秦淮安能说出来的话。

毕竟，由于情感缺失症，他对于外界的一切都应该是毫不在意的，像是从第三者的角度冷眼旁观着这个世界。

但在这一刹那，他语气中的情绪过于具象化，像是从天边踏入了凡尘，成了纷纷扰扰世间的一员。

遥不可及的远山月，因为她而坠落。

唐棠倚在秦淮安的身后，低头看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像是精心雕琢的艺术品，此刻却因为少年心绪的波动而极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他的心，动了。

她赌赢了。

少女的杏眸深处，笑意一闪而逝，转而又抬眸去看对面的阳光少年，面色纯澈又干净。

楚钦一愣，因为对面之人的动作而酸涩得冒泡。

但他还是强行镇定了下来，解释说：“我……我是来道歉的，对不起，刚刚的那个篮球是我不小心扔出去的，不光是刚刚那个篮球，还有上午的……也是我。”

他的眼神里浮现了点说不出的亮光，抿了抿唇，语速愈发变快，好像是在迫不及待地表达着什么。

“上午的时候我一眼就看见了你，当时你扔回篮球的那个姿势真的超级飒，我……”

他的话被毫不留情地打断。

秦淮安清隽的眉眼因为不悦而拧起，神色有些严肃：“所以，你打篮球的时候，将篮球两次扔出了栏杆。而且，就你刚刚所说，似乎还是A大的篮球队队长？”

楚钦：“……”

“我……不是这样的……其实……”楚钦心里一慌，上言不接下语，他心一横，忽然大声道：“对不起，我喜欢你！”

唐棠一愣，下意识疑惑地反问：“你喜欢我？我们之前见过？应该没有，我没什么印象……”

“不，今天上午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的表白说出来了，后面便自然顺畅起来，楚钦认真地直视着少女，好像完全忽视了阻隔在中间的秦淮安。

“我对你是一见钟情，虽然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是我清晰地明白自己的心意，你可以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吗？”

他有些紧张地拽了拽衣角，似乎想要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装。

楚钦明白，现在并不是表白的最佳时机，但一面之缘，对面的少年给他带来的威胁感太强。

他担心，这次分开之后，之后便再也没有与少女接触的机会。

因此，即使只有一点可能，他也想要拼尽全力去试一试，毕竟，这还算是他的第一次暗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