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忐忑不安地扯着衣摆,努力想要做出镇定自如的模样,但小麦色的肌肤还是一点点浮上了不太明显的红色。
唐棠还没开口,秦淮安已然冷声道:“暂且不说你的这种感情有多么不牢靠,所以,你用来表达自己喜欢的方式就是这样,不顾旁人安全,肆意将篮球投掷过栏杆,还以为自己很潇洒帅气?”
楚钦哑口无言,涨红了脸:“不……不是这样的……我……”
秦淮安的声音却愈发冰冷:“甚至还伤到了糖糖。”
这一句话的杀伤力是巨大的。
楚钦整个人一下子像是被戳破了气的气球一下,肉眼可见地颓靡了下来,眼里满是后悔。
“真的对不起,我……”
都是他的错,正是因为他的行为,才导致少女因此而受伤。
秦淮安清隽的眉眼仍是蕴着凉意,漫不经心地开口:“现在,自以为是的暗恋者,可以麻烦你让开了吗?糖糖的脚踝扭伤了,还需要尽快进去医务室处理。”
“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楚钦连连道歉,急忙让开。
秦淮安小心地扶着少女走进了医务室。
楚钦刚想跟进去,但脚步却迟疑地顿住,脑海里出现的是少年冰冷的话。
他的话语虽然刻薄,却的确有道理,确实是他自以为是,只考虑自己,于是伤到了少女。
搭讪的技巧过于拙劣。
甚至不久前还在医务室门口拦住了少女,只为了诉说自己的歉意和情意。
可这些对少女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反而只是伤害和耽误。
楚钦咬了咬牙,满是懊恼地垂下了肩膀,但抬头看见少女窈窕的背影时,又好像一瞬间重新燃起了力量。
没关系,不会怎么喜欢一个人,他可以去学!
他忽然大声开口:“糖糖,我叫楚钦,电话号码是138XXXXXXXX,聊天软件用的也是这个号码。”
“138XXXXXXXX!138XXXXXXXX!138XXXXXXXX!”
他一连重复了三遍,脸上像是火烧一样,没跟进去,只是安静地看着少女的身影,充满了雄心壮志。
他记得,刚刚那个少年,就是这么称呼她的。
糖糖,糖糖,甜甜蜜蜜,可真好听,真配她!
身后传来的声音响亮,秦淮安扶着少女的手臂稍动,眸中寒意更甚。
而唐棠,却是无奈地摇头,忽的回身轻笑,嫣然潋滟。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楚钦瞬间僵硬在了原地,像是成了一块泥土制成的雕塑,即使少女的身影已经完全看不见,视野中仍旧只有那动人的倾城一笑。
……
另一边,秦淮安的指尖却悄然攥紧:“你……对刚刚那个幼稚的人产生了好感?”
疑问出声,他的肩膀在不知不觉中绷紧,下意识提起了心。
唐棠一顿,停下了脚步,不解地仔细打量着身侧的少年。
秦淮安也随之停下,感受着少女的视线一寸寸地扫过他的肌肤,脊背不受控制地挺直,唇瓣因为紧张而紧紧抿着。
“怎么了?”他的嗓音有些不明显的低哑。
唐棠摇了摇头,仰头看他:“只是有些奇怪,秦淮安,你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他怎么突然这么问?
秦淮安的喉结不可自抑地上下滚动,却说不出回答的话。
原本早已习惯的立领衬衫,此时却觉得似乎有些过分勒紧,紧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或许只是他的错觉,呼吸艰难的根本原因,并非是立领衬衫,而是在于……触手可及的少女。
最终,还是少女先开了口,她弯着秀气的眉眼,漂亮的瑰色唇瓣微动:“秦淮安,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你对我产生情感了?”
她垂眸,嫩白的指尖上凝着一簇花蕊般的嫩粉色,触在了少年的胸膛:“你听,你的心脏,好像又跳得好快,扑通,扑通……”
少女的语调低缓而缱绻,指尖只是虚虚地抵上了他的胸膛。
慢慢的,少年失了节拍的心跳声几乎与少女的声音同步。
恍然间,秦淮安有种错觉,少女好像并非只是轻轻触上了他的胸膛,而是完全握住了他的心脏,彻底掌控了他的心脏。
于是,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一切的一切,都只在少女的掌下控制,挣脱不得。
他也……舍不得挣脱。
“糖糖,我……”他的嗓音哑得不像话,里面添了浓浓的欲-色。
唐棠却蓦地松开了手,痛呼了一声:“嘶……”
秦淮安连忙扶住她:“怎么了?”
“刚刚好像不小心又扭到了,脚踝有点疼。”唐棠半仰着头,有点委屈。
而后,她扬起了一抹浅淡的笑容:“秦淮安,不好意思啊,刚刚和你开了个玩笑。其实对那个男生,好感算不上,只是觉得蛮有趣的。”
只是开个玩笑吗?
秦淮安失去了节拍的心跳声还没有恢复之前的平静,纤长的羽睫轻抬,看向了身侧的少女。
少女已然收回了手,自然而然地拉开了距离,笑容纯真而灵动,像是夏日荷塘中亭亭玉立的芙蕖。
没有一丝绮念。
好似之前的一切,胸膛处还残存温软的触感,只是他的一场荒唐瑰丽的梦境。
“怎么了,你们之间是有人受伤了吗?”护士提醒的声音惊醒了失神的少年。
秦淮安垂眸点头:“嗯,糖糖的脚踝崴伤了,红肿得比较厉害。”
那护士走近,终于看清了面前两人的样貌,不由惊艳道:“这是你的女朋友吗,可真有福气,郎才女貌!”
他们之间,很般配吗?
秦淮安没舍得出声反驳,只觉得心田好像绽开了朵朵小小的花蕊,隐秘的甜味泛开。
但下一秒,少女已然摇了摇头,声音甜美:“姐姐,您误会了,我们之间不是男女朋友,只是普通朋友。”
秦淮安的心脏好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刹那间冷静下来。
然而下一刻,少女补充的话好像又重新播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嫩生生地冒出了芽。
唐棠笑得腼腆:“真算起来,我们才刚刚遇见几天,哪里会有那么快?”
是因为认识时间太短的缘故吗?
也就是说,也许少女对他,也是存着几分好感,只是需要更长时间的相处,才能将稚嫩的好感培育出芬芳的鲜花。
秦淮安垂眸,指尖再次攥紧。
护士可不知道短短几句话中,少年心中复杂的情感变化,她扶着唐棠坐在了专门休息的床上,仔细查看她红肿的脚踝。
“还好,伤的不严重,只是扭到了,并没有伤到骨头,涂点红药水揉开淤血就好了。”
护士一边说着,一边转身从抽屉中取出了一瓶红药水,看见仍然愣然站在原地的少年,不由失笑:“还在那里站着干什么?”
秦淮安茫然抬头。
护士无奈地提醒:“这边虽然是设置的小型医务室,但还是要挂号买药的,要不是现在人不多,哪里能让你们插上这个队?”
“算了,我先帮她涂一下红药水,你去前台那边登记一下,拿着这个单子缴费。”
护士扯了张单子,字迹飞扬,将其递给了秦淮安。
秦淮安应了一声,匆促地接过单子离开,完全没有曾经一点冷静的模样。
“少年人啊……”护士忍不住轻笑出声。
等他离开,护士弯下腰为少女的脚踝伤处涂上红药水,笑着打趣:“他喜欢你,你的追求者?”
秦淮安离开,唐棠原本疼痛的委屈之色也悄然散去,闻言挑了挑眉。
“喜欢?算不上吧,毕竟就像我刚刚说的,才见了几面,相处了几天不到,顶多是因为这幅样貌所以生出了些许好感。见色起意,不外如是?”
而秦淮安,又有些与众不同之处。
因为他曾经是感知不到任何情感的,突然首次心绪变化,也就愈发的真切茫然,极其容易将其误会成深爱,反应也就会格外强烈些。
护士一愣,转而赞同地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很少能看见像你这么……清醒的姑娘。”
她斟酌了字句,最终还是用清醒二字来形容。
没错,就是清醒,她见过许多为情所困的少年少女,其实究其根本原因,不过都是投入太深,不愿意从梦中醒来。
“不过,”护士认真地抬头,“你也真的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生,有让人一见倾心、成为红颜祸水的资本。”
气氛太过轻松,护士不由开了个玩笑,眼底满是真切的惊艳。
唐棠眨了眨眼,杏眸中波光流转:“那……谢谢姐姐夸奖?”
“嘶,美色如斯恐怖,我感觉好像都被你勾到了。”护士摇了摇头,压下了心中忽然产生的冲动情绪,无奈地笑。
“忍一忍,要揉开淤血,可能会有点疼,但揉开了也就好了,基本上明天一觉醒来,红肿也就消了。”
少女的脚踝纤细而脆弱,如剥了壳的荔枝果肉般细腻雪白,衬得那红肿愈发严重,惹人心疼。
按理说,这种普通的外伤护士也不知道处理过多少次,但放在少女身上,好像就格外的触目惊心,难以忍受。
唐棠轻笑:“没事,姐姐,我小时候跌跌撞撞惯了,经常受伤,疼痛阈值很高,不怕疼的。”
而且,除了爱你之人,没有人会在乎你的眼泪和疼痛。
从很小的时候,奶奶离开的那个时候起,唐棠就已经学会了孤独地消化一切,上一世的经历以及诸多的快穿世界,无疑让这种习惯愈发深入骨髓。
不过是崴伤了脚,那些不堪一折的脆弱易碎,疼痛得难以独立行走,不过都是……专门表演给秦淮安看的罢了。
而结果,也十分令她满意。
少女的语调平静,却让人忍不住拧起了心脏。
护士叹了一口气,但触及少女的神色时,还是下意识放轻了自己的力气。
只是,正如唐棠自己所说,她从头到尾都格外平静,似乎红肿之处正在被揉开的人并不是她,眸光波澜不惊。
【糖糖呜呜……】系统在脑海中心疼地流泪,代码都湿了一片。
唐棠无奈地哄它:【统,我没事的,不疼,再说,这次受伤是有意义的,我们的目的达到了,不是吗?】
系统哭腔一止,抽抽噎噎地茫然问:【目的,我们达到了什么目的?】
【我们确认了,秦淮安的情绪会因为我而产生,因为我而变化。】唐棠语调平静,指尖漫不经心地挑起了一缕乌黑的发。
【也让应该知道的人知道了这一点,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最多三天,应该就有人会特意来联系我了。】
应该知道的人?什么人?
系统一头雾水,但还是本能地夸赞道:【糖糖最棒!算无遗策!】
唐棠低笑出声,那缕乌黑柔顺的发丝划过她嫩粉色的指尖,重新垂落在了柔软的肩侧。
*
A大,文学系教授办公室。
顾晚按响了门铃。
不久,办公室的门便应声打开,里面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是晚晚吗?进来吧。”
顾晚推门进去,又顺手关上了门。
办公室中坐着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穿着一身深蓝色的旗袍,带着眼镜,眼角染上了细细的纹路,但看起来仍是极美。
那是一种从容而优雅的气质,浸润了岁月的质感,温和而宁静。
“谢教授。”在她面前,顾晚的笑容真切了许多,将封装好的文件夹放在了桌子上,“这是需要补交的保研材料。”
“嗯,放在那里吧,晚晚,坐过来,我们聊聊天。”谢教授和蔼地笑,朝着顾晚招了招手。
顾晚乖巧地坐了过去,坐姿笔直,像是小学生一样,将手放在了膝盖上面,做出了认真聆听的姿态:“好的,谢教授。”
她明白,从她选择了参加恋爱综艺《怦然心动》的时候,谢教授就一定会寻她来一场这样的谈话。
而谢教授,也是她为数不多愿意用心去尊敬的、视为长辈的人。
“不用紧张,我只是想简单问问。”谢教授的声音仍然温和,她放缓了语速,于是语气便显得亲近许多。
“晚晚,我听她们说,你是主动参加那个什么综艺……”
“是恋爱综艺,《怦然心动》。”顾晚解释。
“嗯,恋爱综艺《怦然心动》的选拔,听说还过五关斩六将,经历了不少笔试面试才通过?”谢教授轻笑,语气风趣幽默。
顾晚点头,想起各种审核的艰难,不由笑出声:“嗯,是的,和唐僧西天取经的九九八十一难,也差不了多少了。”
谢教授扶了扶眼镜,认真地问:“那么,你是出自本心,是真的想去这部恋爱综艺的吗?”
“是的,是我本人想去,当然,不是为了真的去恋爱,而是有别的目的。”顾晚坐直了身体,垂下了眸:“您应该知道,我的身世。”
谢教授也默了一下,做出了倾听的姿势。
她当然知道顾晚的身世,甚至还是其中的参与者之一。
顾晚出生在一个贫困的农村家庭,父亲残废,母亲年轻时在大城市给人当保姆,养活一家人,她家还有一个比顾晚小两岁的妹妹。
顾晚出生之后,母亲便结束了保姆工作,回到村里务农。
顾晚自小便习惯了常年忍冻挨饿,三岁时便得摇摇晃晃上灶台准备一日三餐,负责屋前屋后全部的家务活,甚至连九年义务教育,也是村里小学老师家访多次,才得了珍贵的机会。
她极为聪明,即使繁重的家务耗去了大多时间,也总是能拿到全校第一,但这并没有为她带来父母的另眼相看。
她仍然是父亲喝酒后发泄的出气筒,身上总是带着各种各样的伤痕,十多岁还像个长不大的萝卜头,面黄肌瘦,而母亲,永远只会沉默地站在屋头,一言不发。
但小她两岁的妹妹,却像是个截然不同的对照组。
母亲将妹妹照顾得极为精细,新衣服和美味的食物,应有尽有。
胖墩墩的妹妹甚至经常会模仿父亲,对她拳打脚踢,母亲也只是纵容地笑,让她忍着,毕竟妹妹还小。
中考时,她得了全省统考第一,父母因为学费生活费全免加上高额奖学金的奖励,帮她放弃了省里重点高中的特招,选择了更近的镇上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