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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1 / 2)

第142章

口中有股淡淡的苦涩味道,仿佛整个身体, 都蔓延进一股苦味。

容瑕睁开眼, 看到的是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整座宫殿就像是被光笼罩着一般, 他闭了闭眼,视线才清晰起来。

“陛下,您终于醒了,”王德见到容瑕醒来, 喜不自胜, “快传御医, 陛下醒了。”

殿外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容瑕看了眼跪满整个大殿的宫女太监,闭了闭眼, 小声:“朕要漱口。”

用清茶漱口过后, 嘴里总算没有那么难受, 容瑕的目光在四周扫过, “娘娘呢?”

“娘娘昨晚守着您一夜没睡,今日一大早,因为周大人与刘大人有事禀报,娘娘才用了一杯浓茶赶了过去。”

王德知道陛下对娘娘的看重,忙小声解释道,“娘娘走之前,还再三交待,您若是醒了,一定要派人去禀报她。”

“娘娘既然在处理事情,暂时不要派人去打扰,”容瑕靠太监扶着坐起身,等御医给他伤药以后,对王德道,“去把赵仲叫进来。”

王德躬身退下。

不多时赵仲就赶了过来,容瑕让不相干的人退了下去。

“陛下,您怎么会伤成这样?”

赵仲见容瑕脸色惨白,就知道这不是在做戏,“微臣之前调查过,此女并不会武,并不是从小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的。”

安乐公主与朝堂上某些官员有牵扯,陛下早已经察觉,但由于前太子蒋涵把皇位“禅让”给陛下,所以在天下人面前,陛下必须要厚待前朝的皇族。

安乐公主的不安分,等于自己把绳子系在了自己脖子上,赵仲明白,陛下也明白。赵仲唯一没有想到的是,陛下明明早有防范,为什么还被伤得这么重?

一刀在手臂上,一刀在肩膀上,好在都不致命,但流这么多血,不知要养多久,才能养得回元气?

“朕知道,”容瑕面无表情地捂着受伤的手臂,“此事你日后不必再提,尤其不要在皇后跟前提,朕心里有数。”

“是微臣想得不够周到,”赵仲忙道,“这些话若是皇后娘娘听见,她只会更加难过。”

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伤了陛下,这事就算与皇后娘娘没关系,皇后娘娘心里也不会好受,他若是再提,只会让皇后娘娘更加难受而已。

“前朝的旧人,该清理的就清理,不必再顾忌。”

容瑕声音冷淡,“朕待他们仁至义尽。”

“陛下……”赵仲犹豫道,“娘娘昨夜已经下令,严查前朝旧人,但凡形迹可疑者,全都打入大牢,就连安乐公主身边下人也都杀的杀,囚的囚,安乐公主被发往苦行观修道,终身不能出观。”

苦行观是什么地方,外人不知道,他们却是清楚的。前朝有些罪妃便被发往此处,听说里面比冷宫还苦,进去了便是生不如死。

把安乐公主发往苦行观,也不知道这是皇后娘娘对安乐的仁慈还是残忍。

听到这话,容瑕脸上露出笑意,方才的肃杀与冷意消失得无影无踪,“既然皇后娘娘已经下了凤令,一切便照皇后娘娘的意思办吧。”

“陛下,那您……”

“朕要养伤,不宜太过劳神。”

“是。”

赵仲退出大月宫后想,陛下召他来,究竟是想说什么呢?

御书房里,班婳看着高高一堆奏折,再也绷不住脸上端庄的笑意,干笑着看向周秉安:“周大人,这全都要看?”

“娘娘请放心,一些请安奏折,微臣几人已经筛选出来了,”周秉安把一份单子呈了上去,“这是微臣等筛选出来的奏折名单。”

班婳接过单子看了一眼,又随手翻了几本奏折,“周大人,前几年受灾的地方,近来可缓过劲儿来了?”

“请娘娘放心,陛下免了这几个重灾地两年的赋税,虽说日子仍旧有些艰难,但好歹不用饿肚子了。”

周秉安面色敬重又温和,“当地不少百姓为陛下与您立长生牌位,祈求您与陛下万万年年,健康无忧。”

“与其求我们万万年年,不如祈求大赢风调雨顺,百姓再也不遭受大灾,”班婳笑了笑,她并不信这些,“几位大人辛苦了,这些奏折里若有重要的内容,本宫会念给陛下听的。”

“陛下的伤势可好了些?”

班婳看着门外的阳光,神情有些怔忪:“应是无碍的。”

周秉安等人见皇后无意再说下去,很有眼神的起身告退。

他们离开以后,班婳就让亲卫抱着奏折后殿走,半路上遇到赵仲,她略惊讶地挑眉:“赵大人?”

“臣见过皇后娘娘,”赵仲现如今对班婳已经无限折服,看到班婳第一眼,便迫不及待地行了一个大礼。

“你怎么来了,难道是陛下醒了?”

赵仲正想说是,就见眼前一阵风拂过,再抬头时,跟前哪还有一个皇后娘娘?转头一看,只看到皇后娘娘匆匆离去的背影。

“容瑕?”

班婳小跑进殿内,见容瑕坐在床上喝粥,脚下一顿,半晌才道:“你醒了?”

容瑕笑着放下碗:“婳婳,让你担心了。”

班婳走到他身边坐下,伸手戳了戳他的脸,“下次你若是再这么逞能,我就要狠狠地教训你。”

“婳婳想要怎么教训我?”

容瑕在脸上露出惊恐的神情。

“哼,”班婳见他这么配合,竟是说不出狠话了。她指了指侍卫放在桌上的奏折,“这些东西我看着头疼,不重要的我都帮你批了,其他的我念给你听。”

“好。”

容瑕知道班婳不耐烦看这些,于是笑着点了点头。

“你先用膳食,”班婳走到案前,回头看了容瑕一眼,“流了这么多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补回来。”

容瑕不敢回嘴,只能乖乖地任由班婳抱怨。

不过很快班婳没有再说话,她低头在案前不停的写写画画,面上虽有几分不耐烦,但仍旧耐着性子处理了。

他看着她的背影,把一碗粥用完尚不自知。

处理完大部分奏折,班婳陪着容瑕用膳,只是容瑕用着有宜伤口的药膳,而班婳吃着精致的菜肴。偏偏班婳还故意逗弄容瑕,让他想吃又不能吃。

王德看向容瑕的眼神,充满了无限的同情。

用完午膳,班婳陪容瑕说了一会儿话,见他睡着以后,才看向神情略有些不自在的如意:“发生了什么事?”

“娘娘,福平太后求见。”

班婳替容瑕压好被角,掩着嘴打个哈欠:“不见。”

“福平太后说,只见娘娘这一次,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来打扰娘娘的亲近,”如意低下头,在班婳耳边小声道,“福平太后跪在宣武门外呢。”

比起人来人往的朱雀门与白斗门,宣武门进出人员并不多,福平太后选择在这里跪,倒还算聪明。

班婳回头看了眼床上的容瑕,闭上眼道:“你去请她回去,就说我不想见她。”

“奴婢明白了。”

宣武门外,除了守在门口的护卫,并无其他官员路过。福平太后跪在太阳下,没有移动过半分,也没有引起任何人围观。

她知道,若是跪在朱雀门,或许能让更多人注意到她,但班婳的性子向来吃软不吃硬,她若真要那么做,不仅不能让班婳软化,而是让她更加不满。

“太后,”如意走出宣武门,看着太后面色潮红,不知道在太阳下晒了多久,朝她屈了屈膝,站在她侧面道,“娘娘有命,请你早些回去,和亲王殿下还等着您呢。”

福平太后听到“和亲王”三字,肩膀微微一颤,她看着如意,“你们家娘娘,竟是半点情分也不念吗?”

“太后,”如意摇头叹息,“公主殿下勾结朝臣后宫,刺杀陛下,若不是陛下洪福齐天,今日您哪还有机会跪在这里?以娘娘爱憎分明的性子,只怕您与和亲王,也是要给陛下陪葬的。”

福平太后面色惨白一片:“可是陛下他……”

他不是没事吗?

这话太后说不出来,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安乐犯下了多大的罪。她没有想到,最接受不了降价皇朝覆灭的不是长子蒋涵,而是长女安乐。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苦行观?”

福平绝望地看着如意,“为什么会是苦行观?”

皇后是皇亲国戚,不会不明白苦行观是什么地方,那哪里是修道的清静之地,分明是折磨人的地狱。

如意想说,陛下是娘娘的男人,安乐公主相杀娘娘的男人,娘娘又怎么会无动于衷?但是面对福平太后崩溃的双眼,她觉得说再多都是徒劳。

福平太后恍惚地摇头:“我不走,我不走。”

她若是走了,就再也没有谁能为安乐求情了。““如意姐姐,”一个穿着碧衣的女官走了出来,对如意福了福身,“娘娘说,让您带福平太后去偏殿。”

如意看了眼挂在天际的烈阳,缓缓点头。

大月宫正殿中,班婳抿了一口微凉的茶,伸手摸了摸容瑕的唇,微微勾唇轻笑,转身走了出去。

王德躬身站在旁边,直到班婳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殿门后,才徐徐站直身体。

躺在床上的人睁开眼,听着满室的寂静,再度闭上了眼。

班婳看着跟在如意身后走进来的太后,抬手做了一个请坐的姿势。福平太后沉默着坐下,屋内许久没有人说话。

福平太后抬头看班婳,对方的脸上已经看不到喜怒。

“娘娘,”班婳忽然开口,“你知道陛下为何赐你福平二字?”

福平太后缓缓摇头。

“因为我想您晚年有福气又平静,所以特意向陛下求了这两个字。”

班婳知道这些阴谋斗争中,福平太后是最无辜的受害者。她嫁的男人,谋杀忠臣,她并不知道这些,反而真心对待忠臣的后代,比如他们班家,比如容瑕。她的儿子优柔寡断也罢,性情暴虐也好,都不是她能控制的,因为她那个做皇帝的丈夫,只需要一个继承人,所以有意疏忽了次子的教育。

她出身高贵,性格鲜活,尽管被后宫磨去了棱角,但班婳不得不承认,她是这朝代变故中的受害者。她并不想伤害她,可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亲疏远近,她也不例外。

在得知真相时,班婳甚至想要了安乐的性命。

“娘娘,您还要来为安乐求情吗?”

班婳神情冷淡,眉眼间满是疏离。

福平太后垂泪道:“娘娘,您撤去安乐的公主封号,让她去道观清修,我并无意见,可……为何是苦行观?安乐从小被娇惯着长大,到了那里,如何活得下去?”

“娘娘,容瑕是我的夫君。”

班婳喉咙里堵得有些难受,“安乐有你与表哥替她委屈,我有家人为我委屈,从小我与她不管受了什么气,都会有人为我们出头,让我们从小到大都嚣张任性。”

“可是陛下身边……只有我,”她拿着杯子的指尖微微颤抖,“若是连我都为安乐着想,那么还有谁真心为他打算?就算他是帝王,就算他胸有沟壑,他也还是一个人。”

“容家旁支伙同安乐算计他,朝臣们也因为他受伤昏迷,忙着算计自己的利益,”班婳说这话的时候,觉得自己心里针扎般的难受,“我自己的男人,我自己心疼。”

福平太后张开嘴,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眶中流出。班婳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她哪还不明白她的意思。

“娘娘当真如此无情?”

“娘娘若是恨我,那便恨,但我颁出的凤令,绝不更改,”班婳站起身,“今日之事,非陛下不念当年娘娘双亲养育之恩,而是我不念旧情。娘娘,请回吧。”

福平太后看着班婳,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恨还是怨,又或是什么情绪都没有,只是心里空荡一片,抓不到实处。她这一辈子风光半生,落得今日这个境地,又该去怪谁?

怪自己当年不该心软,让父母照顾容瑕?

怪陛下对容瑕太过优容,养成了他的野心?

不,不对。

怪只怪蒋家的男人昏聩无能,不念旧情,做下残害忠良这等事,最终落得了报应。

时也命也,她又能怪得了谁?

“娘娘的意思,我明白了,”福平太后站起身,朝班婳略点了点头,“告退。”

班婳端茶的手一顿,茶水渗到了杯子外面,她站起身对福平太后行了一个礼,这个礼,与她当年还是郡主时行的一模一样,“班婳,恭送娘娘。”

福平太后受了她这个礼,退后两步道:“娘娘多保重,告辞。”

班婳站着没动,直到福平太后离开,才缓缓地回神,把杯子放回桌上,轻轻擦干净自己的手,她声音有些沙哑道:“来人。”

“属下在。”

守在门外的杜九走了进来。

“传我命令。派兵护送福平太后去和亲王处,明日即刻出发。和亲王孝心可嘉,赏三百护卫,到蒋氏皇族里陵墓守卫和亲王与福平太后安全,若无本宫或陛下的命令,不可让人轻易进出。”

班婳闭上眼,“你派一些可靠的人去,不要慢待了他们。”

杜九心中如雷击鼓,娘娘这是要圈禁前朝废太子与前朝太后?

三百护卫……这么多人守在陵墓前,和亲王这一辈子,只怕都无缘再出来了。

他不知道娘娘以何种心情颁发下这道命令,他躬身行礼的手,甚至在忍不住的颤抖。

“还愣着做什么?”

班婳看着他,“难道本宫的话,对你没有用么?”

“属下……领命。”

杜九站起身时,发现皇后娘娘面色难看到极点,他以为皇后娘娘会收回命令,但是直到他出宫,直到他骑马来到和亲王的住处颁旨,都没有人来告诉他,皇后娘娘已经收回了命令。

“臣领旨,”和亲王听完这道旨意,神情苍白如纸,“多谢陛下与皇后娘娘。”

杜九见他这样,起了几分怜悯之心:“令妹与前朝勾结,刺杀陛下,陛下伤重,今日才醒转过来,娘娘因此才会动怒。待娘娘息怒,或许会收回命令也不一定。”

“多谢杜大人宽慰,”和亲王颓然一笑,“舍妹酿下如此大错,娘娘与陛下尚能饶我等性命,微臣感激不尽,又怎敢有怨。”

杜九觉得和亲王也挺倒霉的,老老实实地禅让了皇位,本该被陛下荣养着,谁知道总是有一堆人跳出来拖他后腿,先是他的原配夫人,后是他的亲妹妹,这命格……

再说已是无益,杜九抱拳道:“王爷能想明白就好,下官告辞。”

“杜大人慢走。”

和亲王苦笑,亲自把杜九送到正门外后,才扶着门框吐出一口血来。

“王爷,”他唯一的妾室惊惶地扶住他,“您怎么样了?”

和亲王摇头,擦去嘴角的血迹:“我没事。”

夕阳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班婳从椅子上站起身,她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腰肢,走出了殿门。如意见到她出来,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几分喜意,“娘娘。”

她担心娘娘单独待在里面出什么事,现在见人终于现身,才敢放下心来。

金色的夕阳洒在班婳身上,如意怔怔道:“娘娘,您现在瞧着真好看。”

“哪里好看?”

班婳笑了笑,苍白的脸上露出几分血色,“难道我以前就不好看了?”

“娘娘日日都是好看的,”如意忙解释道,“奴婢最笨,娘娘您别嫌弃奴婢。”

“好了,我知道你的心意,”班婳敲了敲她的头顶,“走吧,回宫。”

“王德,”容瑕靠坐在床头,看着窗外的夕阳,“现在快酉时了?”

“回陛下,现在是酉时上刻。”

“皇后娘娘出去多久了?”

容瑕转头瞧他,“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

“陛下……娘娘出去两个时辰了,”王德觉得陛下眼神有些奇怪,低着头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朕知道了。”

正说着,外面就传来脚步声,班婳脸上略带着笑意走进来,见容瑕坐在床上,便道:“你怎么又坐起来了?御医不是说过,你现在伤势严重,不可久坐。”

“没事,我就是躺太久,”容瑕乖乖躺了回去,“你方才去哪儿了?”

“出去见了个人,并不太重要,”班婳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有发热,很好。

“你中午只用了些粥,这会儿应该饿了,”她朝一个女官招了招手,“把陛下的药膳呈上来。”

“是。”

容瑕从锦被下伸出手,把班婳的手轻轻握住,“我还不饿。”

“我知道药膳味道不太好,不过多少吃一点,”班婳弯腰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乖。”

容瑕失笑,这是把他当初哄她的那一套,用到他身上了?

很快热腾腾的药膳便端了上来,班婳笑眯眯地看着容瑕:“要不要我喂你?”

“好。”

容瑕微笑着看她,“朕等着朕的皇后贴心照顾。”

班婳:……

她的男人脸皮越来越厚了。

舀粥,吹凉,然后喂到容瑕口中。药膳的味道并不好闻,但是容瑕吃得很认真,每一口都没有浪费。

很快一碗粥垫底,班婳放下碗道:“好了,过两个时辰再用。你现在不宜挪动,我怕用得太多会积食。”

“好。”

容瑕见班婳神情有些不自在,知道她有话想对自己说,便压下席卷而来的困意,靠着床头问,“婳婳,你怎么了?”

班婳用温热的帕子擦了擦容瑕的脸与手,把帕子递给伸手的王德:“刚才福平太后来过了。”

容瑕垂下头看着自己被班婳握住的手指:“嗯。”

“她来给安乐求情。”

班婳低头把玩着容瑕的左手食指,仿佛这是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安乐公主与你情如姐妹,又是福平太后的嫡亲女,若是她来求情,便给她几分脸面吧,”容瑕垂下眼睑,反手握住班婳的手,把她的手紧紧拽住,不留丝毫缝隙,“左右我也没什么大碍,养上几日就好。只是这个旨意不能你来颁发,我来更为妥当。王德,去宣……”

“我没有答应她,”班婳摇头道,“什么没有大碍,肩膀上那么大个洞,都不疼吗?”

容瑕抬头,好看的桃花眼中满是柔情,“有婳婳在身边,没觉得疼。”

“又胡说,”班婳掐了他手心一下,“你不疼我疼,也不瞧瞧自个儿的脸白成了什么样子。”

容瑕笑着没有说话。

“我今天做了一件事,不知道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班婳见容瑕仍旧只是笑,才道,“我派了三百护卫,把蒋涵与福平太后圈禁在一起了。”

屋子安静下来。

“为什么”容瑕声音有些沙哑。

“因为我护短,”班婳伸手点着容瑕的唇,在他的唇角轻吻,“谁也不能伤害我看重的、我爱的人。”

容瑕眼睑颤抖,好半晌才露出一个笑来。

“婳婳。”

“嗯?”

“你是我的女王。”

班婳轻笑出声,她把手轻轻放在男人胸膛上,眼神如丝如缕,细密缠绵。

“你还记得当初一句戏言?”

“自然是记得的。”

今日最后一缕夕阳偷偷摸摸爬进了窗台,在屋子里照射出一道金色的灿烂。

(正文完)

西州,赢朝的苦寒之地,风沙大,阳光烈,早晚冷得骨子里都是寒气,到了中午却又热得让人想要扒了身上的衣服。

几年前,西州的百姓还食不果腹,衣不胜寒,自从新朝建立,成安帝登基以后,他们的日子渐渐好过起来,至少能够吃得饱,当地的官员们也老实很多,不老实的据说都被抓进京城里砍头了。

在老百姓心中,即使有人说皇帝陛下是三头六臂,他们也会懵懂的相信。

成安四年,据说京城要选一些女子进宫为女官,名额十分有限,要求严格,消息传到西州的时候,已经晚了好多日,但即便如此,也有不少人动了心思。

那可是皇宫,若是能被选进去,便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身份普通的百姓,就连得知消息的机会都没有,他们只看到某些员外或是秀才家的姑娘,频频往县令家跑。

西州的知州府,谢启临圈上几个知根知底,家世清白的女子,对身边的下人道:照着这个名单张贴下去吧。

大人,张家小姐知书达理,又是机敏的性子,为何不选她?下人收了张员外家的好处,难免要帮着问上两句。

后宫中不需要知书达理又机敏的宫女,谢启临淡淡道,你下去吧。

是。下人见他脸色不太好,不敢再问,捧着名单老老实实退出去。

名单张贴出来以后,中选的几个姑娘既忐忑又高兴,高兴的是她们终于有机会进京,甚至能到宫中当差,忧的是京城山高路远,不知未来会如何。

张贴榜四周围满了瞧热闹的百姓,有人说这家姑娘长相普通,为何能够入选?那个又说,那位姑娘性格木讷,怎么配去伺候陛下与娘娘?

石飞仙站在角落里,听着百姓们对后宫的猜想与向往,脸上露出一个略带讽刺的笑意。这些人以为进宫做个宫女,便能飞黄腾达,全族荣耀了么?

无声无息死在后宫中的宫女,难道还少么?

你在看什么呢?一个与她穿着同样布裙的妇人走了出来,在她耳边小声道,你可千万别起偷跑的心思,以前也有像你这样被发配而来的女子逃跑,最后被人在外面找到,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全部野狼吃掉了。

石飞仙苦笑:你放心吧,我不会有这种心思的。

看你也是个聪明人,万万不可犯傻,妇人点了点头,唉,只可惜新帝登基没有大赦天下,不然像你这样的,就可以免除罪责了。

听到这话,石飞仙脸上的笑容更加苦涩,她移开视线,转头去看到远处穿着官袍,骑马而来的男人。

走,我们该回去了。妇人拉着她,准备把她拖到一辆又脏又破的驴车上,赶车的是两个穿着邋遢的老兵,手上长着厚厚的老茧,半眯着的眼睛,仿佛从来没有完全睁开过。

石飞仙挣妇人的手,不敢置信的看着前方的男人,他怎么会在这里?

谢启临怎么会在这?

石小娘子,你可别去冲撞了贵人,快跟我走。妇人见石飞仙盯着谢启临不放,以为她仗着有几分姿色,想要勾引知州大人,忙劝道,咱们都是有罪之人,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可不是我们攀扯得上的。

大姐,你放开我,石飞仙焦急的推开妇人,猛的往前奔跑了几步,谢启临,谢启临。

五年,她在西州整整苦熬了五年,原本细嫩柔滑的肌肤,被风沙磨砺得粗糙起来,肤色也想当地人一样,黝黑干瘪,明明她才二十出头的年龄,却像是三十岁的妇人。

容瑕登基的消息传来时,她曾高兴过,因为这样就能有特赦令下来的。

然而她的期待很快成空,容瑕根本没有赦免任何人,他只是减免了灾民的赋税,西州作为苦寒之地,在封后大典以后,也被免了一年的税。

消息传来以后,整个西州的百姓欢喜不已,每个人都念着皇后娘娘的好,恨不得为她立一块长生碑。

石飞仙以为自己一天都会熬不下去,却没有想到自己求生的这么强,被人欺负,被人嘲笑,被人排挤,也在这不毛之地熬了五年,她以为自己还要继续熬下去时,谢启临的出现,就像是她溺水后的一根稻草。

他是赢朝的官员,一定能够消除她的罪籍,一定能够救她。

众人惊诧的眼神,护卫们警惕的姿态,都阻拦不了石飞仙的激动,她觉得自己从未跑得这么快过,也从未像现在紧张过。

然而就在她即将靠近时,两个带刀的衙役拦住了她。

这位婶子,请问你有什么冤屈,可以先告诉我们,我们替你转达。

婶子?石飞仙如遭雷击般看着说话的衙役,这个衙役长着圆脸,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她摸着自己的脸,她竟是到了被人叫婶儿的年龄吗?

她抬头再看,发现谢启临竟然越行越远,只好匆匆道:我是你们大人的旧识,请两位差爷让我与谢大人见上一面。

旧识?小衙役怀疑的看着石飞仙,这个女人穿着粗布衣服,像是服苦役的罪妇,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与他们家大人是旧识?

见衙役不相信她的话,石飞仙焦急道:我真的是你们家大人旧识,不信你们去问他,是不是认识石飞仙?

贵族女子的名字,一般不会告诉身份低贱的男人,但现如今她已经落得如此下场,哪还会在意名字不名字?

见石飞仙如此信誓旦旦的模样,衙役勉强点头道:你现在这里等着,待我去问问。

谢谢,谢谢。石飞仙连连道谢,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粗糙的手掌磨疼了她的眼眶。

谢启临打算去郊外看一看今年农作物的长势,听衙差叫住自己,他让马儿停下,低头看着拱手站在自己面前的衙役,怎么了?

大人,有位妇人自称是您的旧识,希望见您一面。

旧识?谢启临皱起眉头,回头忘了眼身后,远远瞧见被衙役拦着的灰衣妇人,他不记得自己认识这样一个人,便摇头道,我在西州并没有认识的故人。

衙役闻言准备退下,可是想到那个妇人哀求的眼神,忍不住又多说了一句:她说自己叫石飞仙,您一定认识她。

石飞仙?!

这个深埋在记忆中,很久不曾出现过的名字,在这个时候被一个十七八岁的衙役说出来,让谢启临有种荒诞之感。他回头看了眼那个妇人,沉默片刻:带她过来。

灰衣妇人渐渐走近,谢启临看着她沧桑的模样,沉默良久:石姑娘。

石飞仙看着端坐在马背上的谢启临,有些局促的捏了捏灰布裙摆,她身上的衣服是统一配发的,站在身着官袍的谢启临面前,忽然觉得尴尬万分。

见过谢大人。她福了福身,虽然多年没有讲究这些礼仪,但是刻印进骨子里的这份优雅,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洗去的。

传话的衙役惊讶地看着两人,原来真的是旧识,这个妇人不知是什么身份,行礼的样子与别家的女子就是不同。

石姑娘这些年可好?谢启临没有想到,当年那个一步出八脚迈的贵族小姐,竟然变成了这般模样。他看了眼四周的百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石姑娘到茶楼一叙。

石飞仙沉默地点头。

两人进了茶楼,谢启临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石飞仙突然想到,当年她也喜欢挑靠窗的位置坐,每次谢启临与她论诗,也会挑景色好,窗户宽敞的包间,等着她的到来。

很快差点上桌,谢启临为石飞仙倒了一杯茶,西州并没有好茶,希望石姑娘不要在意。

我如今能喝上一口干净水便感激不已,又怎么会挑剔茶叶好坏。石飞仙伸手去端茶,一双粗糙的手暴露在谢启临眼前。

他移开视线,转头看着窗外,远处是绵延的黄土墙,还有漫天的风沙。

我没有想到你会在这里。石飞仙察觉到谢启临有些冷淡的态度,局促一笑,我哥还有姐姐好吗?她听说前朝太子禅位给了容瑕,这种情况下,容瑕绝对不能杀了废太子,她姐是废太子的发妻,就算失去了自由,日子也会比她现在好过。

谢启临转头看她,半晌后道:石大人很好,现在领了太常寺卿一职,虽然算不上显赫,但也颇受人敬畏。

那他成亲了没有?

谢启临摇头:抱歉,我并没有听到石大人成亲的消息。

是是吗,石飞仙有些迷茫,她捧着茶喝了一口,抿了抿有些干的唇,那我姐呢?

谢启临沉默片刻,扭头不去看石飞仙的神情:令姐派人刺杀皇后,陛下与和亲王震怒,被和亲王休弃。后因石大人求情,皇后饶了她一命,但是令姐跟令兄回去后,便自杀而亡了。

自杀石飞仙怔忪良久,抹去脸上的泪,她倒是比我有勇气。

她忽然不想再开口求谢启临救她了,如今就算她消去罪籍又能如何,难道当年她与京城那些人的旧怨,也能一笔勾销么?

难道京城那些人,就能忘记她与当朝皇后有过嫌隙吗?即便班婳不会在意这些,那些急于讨好班婳的人,也会迫不及待的跳出来,拿欺辱她作乐。平白牵连哥哥,给他的仕途增添麻烦。

她在京城中待了那么多年,又怎么会不明白京城里那些人的心思。因为就连她自己,也是这样的人,也做过这样的事。

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紧紧捏着茶杯,这样让她更有底气一些,当年不想让你娶班婳的人太多,我跟着推波助澜,害了你们家,对不起。

谢启临闭了闭眼,掩饰住心底的情绪:怪只怪我,虚荣又得意,若

若他像容瑕那般坚定,不管别人说什么,都能保持坚定不移的态度,他与班婳的婚约,也不会以那样尴尬的方式收场。

他自以为的清高,自以为的瞧不起班婳,不过是因为心底的不安与自卑,他怕自己抓不住班婳,怕自己配不上她,所以迫不及待的展示出自己的自尊,恨不得让天下人都知道,不是他谢启临抓不住班乡君,而是他瞧不上她,不想娶她。

他喜欢才华横溢,温柔似水的女子,这一切都是班婳没有的。

时间久了,连他自己都差点相信,他只喜欢才华横溢的女子,拒绝去想班婳的好,也拒绝接受自己与班婳在一起时,那无处安放的心,以及总是不知道怎么摆放的双手。

那时候的他太年轻,不知道这就□□心萌动,不知道这就是面对喜欢之人的羞涩。

待他终于明白过来时,一切都晚了。

我来西州的时候,身上没有换洗的衣物,也没有讨好衙役的银两,甚至没有一粒干粮,石飞仙把有些苦涩的茶水一饮而尽,所有人避我如蛇蝎,只有一人派手下送来了一个包裹,并说过往恩怨,一笔勾销。

她虽然没说自己是谁,但是那个护卫的言行打扮,仍旧让我想到了一个人。石飞仙嗤笑一声,是班婳。

谢启临不自觉看向石飞仙,想要从她口中,听到更多关于班婳的事情。

注意到他这个眼神,石飞仙苦笑: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与她自小就看不顺眼。十几年前,我甚至安排小宫女引她去了结冰的荷花池,想要她死在冰下。

谢启临面色微变,那时候的石飞仙才多大,十岁?十一岁?

怎么,没有想到我是这样的女人?石飞仙轻笑一声,她再也不用维持自己温柔的假象,竟觉得十分畅快,若是那个时候班婳便死了,后面还会不会有这么多事情惹出来?

明明一切都已经计划好,却忽然冒出了容瑕,石飞仙自嘲,让我安排好的人,无法再下手。你说这是不是缘分,向来规规矩矩的容瑕,竟会在宫宴上离席,还刚好与班婳遇见?

为什么?谢启临看着石飞仙,那时候她还不到十岁的年龄,你为何这么恨她?

你竟然真的信了?石飞仙嗤笑,看来我在你的心中,就是这样的女人吧。

谢启临没有言语。

我实话告诉你,想要杀班婳的不是我,而是容瑕生母林氏,石飞仙冷笑,林氏对德宁大长公主恨得铭心刻骨,连带着班婳也一并恨上了。我只是无意间,发现了这个真相而已。

林氏恨着班家人,她的儿子却娶了大长公主的孙女,并且视若珍宝,不知林氏九泉之下,会不会气得活过来。

谢启临没有想到当年还会有这么一场生死危机,若那个时候容瑕没有出现,班婳会不会已经死在了冷冰冰的水中?

石姑娘他喉咙有些发干,下个月我要回京中叙职,你有没有信件需要我带回去的?

信件石飞仙沉默半晌,徐徐摇头,石家早已经覆灭,我哥在京中并不容易,就让他以为我死了,这样对他对我就好。

桌上安静下来,良久后,谢启临点头:我知道了。

多谢谢大人招待,我也该回去了。石飞仙站起身,朝谢启临福了福,告辞。

石姑娘,谢启临叫住石飞仙,芸娘,是不是你安排过来,接近我的?

石飞仙脚步微顿,她不是我的人,但我安排过人引导你,让你以为只有跟芸娘私奔,才能彰显出你的气节。

过往那段谈诗论词的风雅时光,撕开外面的文雅,内里满是算计,难堪得让谢启临再一次意识到自己有多愚蠢。

谢大人还有问题吗

谢启临摇头:慢走。

当天夜里,石飞仙就接到了一纸调令,说她这两年表现得很好,上面给她换了一个轻松的活计。

顶着四周众人羡慕的眼神,石飞仙收拾好包袱,去了城内当差。

她没有告诉谢启临,当年知道林氏的阴谋以后,她还帮林氏引开过几个宫女,因为她也恨不得班婳去死。然而这一切再也不重要了,因为现如今活得艰难的是她,而被她嫉恨过的女人,已经高高在上,成为了万民之母。

过往恩怨情仇,全都是一场笑话。

她就是这场笑话中最拙劣的戏子,自以为能赢得满堂喝彩,结果看客的目光,早已经不在她身上。

从西州到京城,一半旱路,一半水路,整整耗时近两个月,谢启临才重新回到这个离开了三年的地方。

城门还是那扇城门,看守城门的护卫却不知道已经换了几拨,谢启临把文书与腰牌递给护卫时,发现不少人都喜气洋洋,便问道:不知京城里发生了什么事?

大人从外地回京叙职,不知道京城里发生的喜事也不奇怪,护卫把文书与腰牌还给谢启临,对他拱手道,前几日皇后娘娘诞下麟儿,陛下大喜,亲手在大月宫正墙上挂了一把弓。说来也奇怪,咱们京城有大半月没有下过雨,皇子殿下诞生那一日,竟是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您说这是不是上天对咱们的恩赐?

谢启临拿文书的手微微一颤,原来竟是龙子出生了么?

正是正是,护卫笑道,大人您也是好运气,刚回京就遇到这种大喜事,没准从此以后便官运亨通,红红火火了。

是啊,谢启临点头,借兄弟你的吉言。

护卫连说不敢。

谢启临放下马车帘子,对赶车的马夫道:走吧。

马车缓缓进京,这个他住了二十年的地方,似乎比以往更加热闹,也比以往陌生。这里的百姓,穿得比西州百姓干净,吃得比西州百姓讲究,甚至连皮肤都比饱受风霜的西州百姓白皙。或许是他在西州做了三年父母官,觉得西州百姓即使没有京城百姓更讲究,但也一样的可爱。

他在京城接待外地任职官员的住处沐浴更衣后,便进宫求见陛下。

按照大赢规矩,知州每三年回京叙职一次,然后等待陛下的诏令,来决定他继续回原地任职,或是升降职位。

从朱雀门进宫,他在御书房外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终于有一个穿着深蓝袍子的太监领他进去。

垂首走进门,谢启临不敢坐在上首的玄衣男人,掀起袍子规规矩矩行了一个大礼:微臣谢启临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

这个声音仍旧熟悉,只是比三年前多了几分威严。

他站起身,看了眼容瑕,还是那般俊美贵气,唯有周身的气势比以往强悍,更像一个帝王,而不是优雅的贵族公子。

几年不见,你比以往沉稳了不少,容瑕放下手里的笔,对谢启临道,从西州传来的折子,朕全都看过,你做得很好。

谢陛下夸奖,微臣愧不敢当。谢启临没有想到容瑕态度会这么平静。

做得好便是好,容瑕把手背在身后,无需自谦。你再跟朕说说西州的情况,好坏都要说。

是。谢启临拱手,开始细细讲起他在西州的所见所闻。

约莫小半个时辰以后,他看到一个太监匆匆走了进来,在陛下耳边说了什么。对方说话的声音很小,他隐隐只听到娘娘汤之类。

然后他便见到陛下露出了心疼的表情,下意识觉得这种时候他不该再看,谢启临匆匆低下了头。

谢大人,你先回去休息,朕过几日再召见你,容瑕抬了抬手,退下吧。

是。谢启临领命退下,刚走出没多远,回头就看到陛下匆匆从御书房走了出来,朝后宫的方向走了去。

难道是后宫出了什么事?他皱起了眉。

谢大人。

谢启临抬头,与石晋四目相对。

下官见过石大人。

谢大人客气,石晋停下脚步,谢大人刚回京?

是啊,过几日便走。谢启临见石晋欲言又止,不知石大人有何事?

不知谢大人可曾在西州见过舍妹?

没有,不曾见过。谢启临声音平静。

若是谢大人见到舍妹,请谢大人修书一封,告知在下,在下感激不尽。石晋对谢启临深深一揖。

谢启临推开半步,避开了这个礼:石大人不必客气,若是遇见,我一定会告诉你。

那便有劳了。石晋看了谢启临一眼,谢启临微笑着回看他。

告辞。谢启临如是说。

告辞。

石晋与谢启临擦肩而过,背对着离开的他没有看到,谢启临眼中有些阴暗的凉意。

只要想到当年那个小姑娘,有可能葬身在冰水中,他便不想再开口。

他免了石飞仙再受苦役,却从未想过让她再回到京城做舒适的大小姐。

既然他是个负心人,不如再做几件负心事。

这样,便足矣。

御膳房,大厨们看着从大月宫撤下来的饭菜,都露出了焦虑之色。

今日的汤,又没怎么动?

那可不是,娘娘吃啥吐啥,据说陛下为了娘娘,愁得头发都掉了一大把。

幸好陛下不是戾王,不然他们这些厨子早就人头落地,去地下见祖宗了。他们这些大厨,都是全国各地有名的高手,煎炸炒煮烹样样精通,唯独在娘娘怀孕这事情上给难住了。

前几日有个厨子做了盘点心,娘娘用了半盘,喜得陛下赏赐了几十两银子。哪知道到了第二日,娘娘又不喜欢了。为了能让娘娘多用些东西,不仅陛下绞尽了脑汁,就连他们这些厨子,也恨不得跪在娘娘面前问,您老究竟想吃什么?

陛下与娘娘成亲了四五年,一直没有子嗣,朝上的那些大臣早就急得跳脚,想要劝着陛下纳妃,委婉一点陛下装听不懂,直接一点陛下又不理会。还有人想要跑去劝皇后娘娘,让她贤惠大度,结果娘娘什么话都不说,直接把人带到陛下面前,自然又是惹得陛下大怒。

他们这些做御厨的,很多家里也有一两房小妾,像陛下这种有钱有才有权势的男人,反而却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连镇上那些员外都不如,御厨们很是不解。

男人嘛,好不容易做了帝王,不就是要享受美人在怀,英雄屈膝的好日子么?

不解归不解,但是整个后宫没人敢去招惹皇后娘娘。据传前一年有个宫女想引诱陛下,皇后娘娘还没来得及说句话,这个宫女就被太监总管处理得干干净净,都不用娘娘操半点心。

王公公,您怎么来了,您小心地上,可别摔着了。

没事,杂家就是来替皇后娘娘跑个腿儿。王德穿着一件紫色大内太监总管袍,手持拂尘,整个人看起来温和极了,但是整个御膳房里的人,谁也不敢得罪他半分。

从前朝太监总管,做到当朝的太监总管,王德也算是独一份了。

公公您尽管吩咐,奴婢一定照办。御膳房总管点头哈腰的跟在王德身边,见前面有一滩水,忙扑过去用袖子擦干净,您且小心着。

王德点了点头:娘娘说,想吃酸辣一些的东西,你们看着做。

御膳房总管点头称是,示意众人都把王德的话记下来。

御膳房总管把王德送到门外以后,才略有些为难道:公公,皇后娘娘与她腹中的龙子,咱们御膳房上下都十分的关心,只是这饭食他把一个荷包塞进王德手里,也不知道娘娘以往喜欢吃什么。

你们的用心,杂家看在眼里,陛下也是清楚的,王德随意的接过荷包,脸上笑意不变,不过还需要更加尽心才行,娘娘喜欢吃什么,你们就想着法做。不过有一点必须要注意,那就是对娘娘身体不好的吃食,就算有也是不能做的。

御膳房总管眼睛一亮,拱手道:小的明白。

嗯。王德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陛下在娘娘跟前,向来是没立场可言的。他不敢在娘娘面前说个不字,只好来为难他们这些下人,今儿跑这一趟,就是陛下担心娘娘吃了某些东西坏肚子,可又不想惹娘娘生气,才让他特意来点醒御膳房的人。

他回到大月宫,果然见到陛下正在细声细气哄娘娘吃东西,娘娘倒也配合,只是东西吃了没两口,就吐得一干二净。瞧陛下脸白得那样,仿佛比娘娘还要痛苦似的。

见陛下没有心情搭理他,他老老实实地站在角落里,等待着陛下的召唤。

以他的身份,夜里已经不用他在外殿守夜了。不过做奴婢的,又怎么能离陛下太远,若是被其他小崽子取而代之,那他王德这些年在宫里就是白混了。

龙子在娘娘腹中七八个月大的时候,娘娘夜里总是睡不安稳,那段时间他总能听到陛下在屋子里陪娘娘说话的声音,有时候是给娘娘讲民间故事,有时候是给娘娘讲某些大臣家里的八卦。

可怜陛下堂堂一国之君,君子风流,为了哄得娘娘高兴,竟也学着那些长舌妇人般,拿别人的私事说嘴了。

龙子在娘娘肚子里满了九个月后,陛下就不爱在朝上听大臣扯皮斗嘴了,下朝第一件事就是往后殿跑,拉着娘娘的手唠叨个没完。

什么若是感到不舒服,一定要派人告诉他,不管他在哪里。

自从皇后怀孕到现在,陛下已经找了不少的医女与接生嬷嬷准备着,八字不好的命格不太好的接生时遇到过难产的,通通被剔出名单。这紧张的状态,真不知道究竟是陛下生孩子,还是娘娘生孩子。

成安四年五月,京城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下雨,好在京城里有宽阔的河道,并没有发生旱灾,只是农作物因为缺水,长势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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