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慕青垂着脑袋，默默地不吭声，少女的心事总是无法和他人言说太多，羞涩的爱慕闷在酿成香醇的酒，却死死地捂住瓶口，不敢让人闻见半点酒香。
老妇人的儿子是何慕青父亲的同学，老两口都是资深老师退休，闲着没事儿就办了个补习班，加上刚好又是同一片小区，何慕青成绩不好的那段日子，何妈妈成天想着把何慕青塞进来补课，可何慕青不乐意，事情也一直没成，两个老教师都很负责，何慕青能有现在的成绩和这里也有很大的关系。
“苏语过年回来了吧。”
何慕青心头咯噔一声响起，她的面色变得分外不自然，水润的唇有些干涩，轻咬着起了皮，“嗯…回来很久了。”
老妇人缓缓站起身，走到何慕青身边坐下，女孩藏在眼底的喜欢，在她历经半生的沧桑面前一下子漏了馅，看着女孩错题本涂抹成一团的黑墨，恰如女孩此刻凌乱如麻的心事，她摇了摇头，爬满了皱纹的手掌附上女孩娇嫩的手，她曾经也年轻过，大抵明白女孩的想法。
“他既然能上青川，你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我明白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很难过，我好像…”
何慕青抬起泛红的眸子，对方的掌心很暖，如同午后小憩时落在身上的阳光般慈祥柔和，她又没忍住眼泪，鼻腔酸涩，大颗大颗的泪珠啪嗒啪嗒地往下落，那些压抑在心底的委屈顷刻之间如山洪般爆发了出来，纤长的眼睫湿漉漉的垂下。
“我好像和他越来越远了，老莫也走了，大家都离得很远，可我只想能再离他近一点，像以前那样，一点点也好，这样他从夏天里买来的芒果布丁，送到我手上的时候还会是凉的。”
“傻孩子，可你迟早会去青川的不是么？和他念同一所大学，那时候喜欢就再去追好了。”老妇人轻轻抚过何慕青湿漉漉的眼尾，女孩也不知道私下里哭了多久，细嫩的皮肤上泛着粉红，看着让人心疼。
“你以为老师当初怎么追到你黄老师的，从什么开始来着…”，她笑了笑，皱着眼角的笑脸纹回忆，“时间久了，老师好像也忘了。”
门口忽的响起叮铃铃的声响，何慕青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去开门，却被老妇人拦住，“我去吧。”
老妇人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瞧，她回过头，拉下老花镜，指着自己的眼角，冲着女孩慈祥地笑了笑。
何慕青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她不停地用衣袖抹着眼眶里莹润的眼泪，轻抿着樱粉薄透的唇，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不像是刚刚哭过的样子。"
片刻，门开了，走道的冷风灌了进来，屋子里的温度顿时降了降，她抬起泪痕半干的眼眸，男孩站在门口，挺拔清隽，额前的碎发被外面呼呼的的冷风垂着有些乱，沾了些许汗液耷拉了下来，他喘着急促的呼吸，却依旧努力朝她眨了眨眼睛，笑的温柔，那是何慕青用余光也能一下子捕捉到的少年。
何慕青直直地与男孩对望，她不想让男孩看见自己难过的样子，嘴角勾勒出明媚的笑意，这是她悄无声息的告白。
我喜欢你…一直都是。
第一百五十三章 霞光
他们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站在楼里狭窄的过道边沿，透过窗户往外看，天空已经被涂满了一层暮色，室内外温差太大，玻璃窗上蜿蜒着细密的水痕，映出一片雾蒙蒙的碎光。
冬日的晚霞不似骄阳时那样热情，沉郁的霞光带着清冷的光辉落下，灿金逐渐过渡为橘红，又被渐暗的天幕背景吞掉色彩。
“好漂亮…”
何慕青呆呆地望着窗外朦胧的色调，她停了步子，却始终抓着苏语的衣袖不肯松手。
“怎么了？”苏语回过头问道。
“我们留张照片吧。”
女孩也回过头看着苏语，霞光投落在她清浅的眸子里熠熠生辉，苏语望着女孩缀着几抹绯色的明艳脸庞，视线恍惚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茄子！”
何慕青微微侧着脑袋，靠在了苏语的肩头，镜头最后定格在了两人勾勒着美好笑容的嘴角，他们身后荡漾着霞色灿烂，岁月静好。
……
除夕夜过后的街道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冷清，反而前所未有的热闹，家里框不住从城市回来过年的年轻人，往日除了逢年过节才会热闹些许的街道，这几天街道上傍晚时分常有络绎不绝的人流塞满了狭窄的街。
“你发烧好点儿了吗？”
何慕青垫着脚，温凉的手掌贴在苏语的额头，神色分外认真地试了试温度，忽然蹙起了眉，“嗯…摸不出来。”
“啧，别添乱。”苏语砸吧着嘴，打掉了女孩的手，“打完针睡一觉就好了，而且…你的汤我都喝完了，不过好像不小心泼了，没剩多少了。”
“哦，喝了就好。”
何慕青不想纠结于这个话题，她指着和回家相反的方向。
“我们逛逛夜市再回去嘛…我妈又不知道我提前下课了。”
“很晚了。”
“夜市就得晚点来逛啊，你下次再回来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来。”
何慕青拉着苏语的手臂不停地摇晃，语气娇软，浅褐色的眼眸盛着盈盈笑意，这样温柔的女孩总让苏语有些不太习惯，他总觉着那里有些变了，细想却又抓不住什么线索。
“唉，你只是想拉我当个挡箭牌？”苏语一眼看穿了何慕青的心思，“不过别太晚了，大过年的，阿姨会担心的。”
“好啦好啦，知道了。”
垂落的斜阳在街道上镀了一层金边，沿途吸引客人的彩灯逐渐亮起，商贩大声吆喝着，袅袅炊烟随着冷风飘散，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徐徐走过，沾染上几抹淡淡的烟火气。
何慕青借着斑驳的霞光偷偷望了苏语一眼，但又很快偏过了视线，厚底的马丁靴轻飘飘地踩在地面上，有些小心翼翼的犹豫，她第一次觉着和男孩对视是一件让她有所顾虑的事情，她担心暴露…暴露目光中夹杂的爱意。
“苏语…”
“嗯？怎么啦？”
少年润朗的声色听在耳里像是山涧流般水泠泠作响，他低下轻柔的眉宇看她，暗红色落霞打在疏落有致的长睫上，在眼下形成扇形的阴影。
“别…别看我啊，走路看前面，会撞到电线杆子的。”
何慕青按着苏语的脑袋推了回去，斜阳在她的脸颊上铺开一层带着温度的绯红，她恨不得现在就下一场瓢泼大雪，让她发热的脸颊埋在积雪里，止住心里荡漾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