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奥靠钻空子。
姜半月给余奥做拉拉队:“加油!哥哥加油!”
眼看中学生有使不完的蛮力,余奥渐渐体力不支,大事不妙,姜半月倒退了两步,先是要弃余奥而去,后来也不知道哪一根筋搭错了,一咬牙,一跺脚,闷头冲上去:“我跟你拼了!”
她这小身板,能派上用场的只有牙。
只是,没想到会咬错人……
姜半月万万没想到她闭着眼,自认为擒住了中学生的手背,吭哧一口,睁眼,顺着整整齐齐的牙印往上看,看到的是余奥一张无可奈何的脸。
稍后,余奥吃痛地嘶了一声。
中学生看笑话:“活该!你个小流氓,活该!”
“警察来了!”姜半月往中学生身后一指,骗得中学生回头,拉上余奥撒丫子就跑。
回到人潮中,姜半月炮轰余奥:“你脖子上白长了个脑袋吗?打也打不过,跑也不会跑,要不是我,今天你狗命不保。”
余奥不和姜半月一般见识。
他不在乎中学生对他一口一个小流氓,被拳打脚踢也无所谓,当下,他唯一一个痛处就是手背上发紫的牙印。亏她一张小嘴叭叭地说他“狗命不保”,谁是狗?
谁咬人,谁是狗。
但他不能这么说。
他知道姜半月是帮他。他要是不领情,他也是狗——狗咬吕洞宾的狗。
二人你看我,我看你,一人一身的雪水和了泥。余奥牛角扣大衣的扣子脱线了一颗。姜半月的小黄帽歪戴着。
然后,姜半月噗嗤一笑:“晚上有好吃的了!”
这要让王娴娴知道她见义勇为,晚饭不得给她多来两块肉补补?
余奥点点头:“是,晚上有好果子吃了。”
余智梁不在乎余奥是见义勇为,还是被人欺负,哪怕是因为有他这个混账爸爸才被人欺负,就冲余奥的牛角扣大衣湿了、脏了、扣子脱线了,他的强迫症就会发作,余奥就会吃苦头。
姜半月不懂这个词:“好果子是什么果子?是苹果,还是梨?”
不远处,有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寻:“小半月!小半月!”
是大鑫建设家属区的人惊觉姜半月没有被接回家。
姜半月有条不紊地掸了掸外套,将小黄帽戴好,再一踮脚,一欠身,挥挥手:“孙爷爷,魏阿姨,邵伯伯,我在这儿!”
余奥往一旁避了避,目送姜半月被一群人嘘寒问暖,簇拥着离开。
小少爷。以他的家境,他总被人或好意,或不怀好意地称作小少爷。今天跟姜半月一比,他算哪门子小少爷?
姜半月才是小公主。
被爱和关怀包围的人才是小公主。
姜半月不忘回头,从人挤人的缝隙中笑盈盈地对上余奥的目光,是和他道别。
余奥破天荒地觉得自己被施舍了——觉得只有个空壳的自己被小公主施舍了实实在在的善意。
没人来接他放学,这不是第一次了。
之前也有过几次,只要余智梁要用司机和车,他就往后稍。
之前还有一次,早上,余智梁让保姆接他放学,精明的保姆说晚上吃烤羊排,提前做出来,没有现烤的香嫩。余智梁认同,便让他在学校等一等,等司机晚点去接他。
在余家,他还不如现烤的羊排重要。
那天,他没等司机,一个人坐公交车回了家。
那天,余智梁没给他晚饭吃,未必是为他的安全捏把汗,更多的,是惩罚他不听话。
今天余智梁让司机去给一位小明星送花,也是让他在学校等司机晚点去接他。他想听话的——不听话就没有晚饭吃,他不想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结果,下了雪,他心里一痒痒,就跑出来了,遇到中学生还不够冤家路窄,又遇到姜半月……真疼。
她这一口,咬得他真疼。
当晚,姜半月美餐一顿。
得益于心有余悸的街坊们纷纷送来了好菜,王娴娴最懂感恩,说了不计其数个谢谢。
王娴娴洗了姜半月脏兮兮的手套,烤在暖气上,问了姜半月来龙去脉。
姜半月不必像在街坊们面前装文静,对王娴娴一五一十地说了碰上余奥的事。最后,她还拍了拍胸脯:“我是他的救命恩人了!”
当下,王娴娴没多言。
但睡前,王娴娴把姜半月搂在怀里:“妈妈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姜半月一沾枕头,眼皮就沉甸甸的。
“你觉得余家小哥哥好吗?”
“嗯。”
“哪里好?”
“就……”姜半月快睡着了,“就好玩儿。”
王娴娴列举:“那媛媛、铁子、大洋,他们不好玩儿吗?”
“也好玩儿。”
“那能不能……”王娴娴恳请,“不和余家小哥哥玩儿?”
姜半月在王娴娴怀里,偷偷睁开眼,斩钉截铁:“嗯!”
年仅六岁的姜半月不知道王娴娴为什么不让她和余奥玩儿,但她知道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妈妈从不干涉她的选择,她喜欢谁,不喜欢谁,想和谁玩儿,不想和谁玩儿,都是她的自由,这是王娴娴第一次“干涉”她。
第二件事是妈妈无论做什么,都是为她好。
十八年后的今天。
余奥审视手背上清清楚楚的牙印。她一如既往地是个狠角色。十八年前的一年级小豆包对欺负他的中学生毫不留情,十八年后的女人对欺负她的他也毫不留情。可他这算是欺负她吗?
这才哪到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