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第一反应这人莫不是疯子,上下打量来人一番,发现此人短褐布衣,怀里还抱着一人,怀中人脑袋埋在此人胸前,看不清面孔,只是从裸露的皮肤和纤秾合度的身材可以看出是个美人。
但来人却态度不卑不亢,身姿挺拔如山岳,目光凌厉自带威压,并非常人。
门房不知为何觉得此人面善得很,犹豫一瞬,将两人请进倒座房喝茶,“我去通报一声。”
不多时,管家老蔡就推门而入,“你见王爷有何事?”
秦珉淡淡地道:“见了便知。”
老蔡目光在秦珉身上扫了又扫,“你可知王府是什么地方?王爷事忙,哪是说见就见的。”
秦珉不为所动,老蔡思量片刻,将二人迎进花厅。
花厅上首一张张先乾的《南山猛虎图》,老虎头上的“王”字鲜明夺目,血盆大口一张,罡风吹遍整个山岗。
花厅两侧摆着待客的桌椅,玉麒麟摸了摸光洁的桌面,似乎并非常见的檀木、楠木一类,难道是自己孤陋寡闻?
不敢多问,玉麒麟拿起茶盏,茶盏素朴得很,质地也略有些粗糙,大概是王府有意慢客了。毕竟他和面前这个身份不详的人衣着打扮都并非显贵人家。
尤其刚刚所说的“四十万两银子”,他真的拿的出来吗?但王府门前绝没有信口开河的道理,大约人不可貌相。
玉麒麟想法很简单,此人大概要用四十万两银子买他俩一个平安,就是不知道王爷会不会答应。堂堂王爷,难道还会缺钱?
玉麒麟心思不定,感觉屁股底下的椅子也格外硌得慌。
秦珉握了握娄长风的手,“放松些。”
又蘸了茶水,把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写下来,“我行九,今年二十有六。”
玉麒麟也学着秦珉用茶水把自己的名字和年龄一笔一划写下来。
“九哥。”娄长风语速放缓,轻声道。声音嘶哑,却郑重。
“长风。”秦珉心中有些发酸。
娄长风本有一副好嗓子,清越动人,如今却呕哑嘲哳,如同乌鸦的鸣叫,不知道他自己心里该有多难过。
短短两个字,娄长风心中稍定,仿佛惶惑、不安都如云散雨霁。
摄政王刚刚回府,便听说王府来了两个奇怪的人,但这是重点吗?
不,重点是“四十万两银子”。
摄政王大步流星来到花厅,与秦珉四目相对,便觉得一种熟悉感油然而生,这种感觉很蹊跷,他和此人从未谋面,何来的熟悉之感?
再看相貌,竟然和他有八分相似。难不成是父皇流落在民间的便宜弟弟?
摄政王心中不喜,多个弟弟又要建府开衙,花费不少。
“四十万两银子呢?”摄政王直入主题。
“王爷放心,银子一会儿就到。”秦珉悠闲地端起茶盏,笑道。
摄政王只得按耐住心中的不耐烦,问:“见本王何事?”
“这王府卖吗?”
摄政王眼睛一瞪,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二百万两如何?”秦珉继续道。
老蔡气得哆嗦,“放肆,王府岂容你撒野。来人,把他俩撵出去。”
王府侍卫鱼贯而入,抽出腰刀,银闪闪的寒锋直指秦珉和娄长风。
娄长风脸色大变,看向秦珉。
“你是皇帝的亲叔叔,出了王府,还能饿死不成?”秦珉嘴角淡淡勾起,目光越过层层刀锋,看向摄政王。
“都出去。”摄政王挥了挥手,侍卫退出花厅。
“你什么意思?”摄政王问,“不妨直说。”
“银子嘛,无非开源节流两条路。卖了王府,你不必养活这么多仆从,是谓节流,至于开源嘛……”秦珉目光似笑非笑,伸出修长的食指,向上指了指。
摄政王语气发沉:“谁让你来挑拨本王和陛下的关系?”茶盏在桌上“叮——”的一声,花厅内鸦雀无声。
秦珉好似没听出其中的严重性,玩笑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榆林卫三万人,每年花销五十万两,朝廷补给不过二十万两,剩下的银子从哪儿来,王爷心里清楚。宫里大修陵墓,一年就花了一百万两,户部倒是一两不曾短缺……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就看王爷选哪一个了。”
摄政王闭了闭眼,没想到这账目此人竟然会如此熟悉。到底是谁漏了消息?
他确实花光了私库,来供给榆林卫。没办法,朝廷重文轻武,兵卒军饷微薄,不足养家,柔然又必须防范,他让户部拨银子,户部拿祖宗家法压他,两厢扯皮,最后即便拨了银子,朝中贪墨成风,到军士手中也没有多少,他能怎么办?
大虞建朝二百余年,积弊重重,国库已经是入不敷出,他决心改革,却抵不过朝廷上下的欺瞒和阻拦。
“朝廷不养军队,王爷来养。请问王爷百年后,军队谁来养?”
老蔡大喝:“放肆!你敢诅咒王爷!”
摄政王眼睛却刷地一下睁开,目光如电,“你到底是谁?”
此人到底是谁?怎么会猜中他心底的忧虑?他戎马十年,和士卒亲如手足,可朝廷却重文轻武,视士卒如草芥,他去世了,谁来养军队?柔然、海患怎么办?
秦珉尚未回答,门房进来通禀:“王爷,平王来了。”
秦珉露出笑容,“王爷,银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