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和二十年,宫里不知何时开始传出风言风语。
“皇上,太子已年过十六,年纪不小,该替皇上分忧解难,关心国政大事,而不是整日同那名江湖女郎厮混一处!整日调丝弄竹,成何体统!”
“是啊,那女郎不过是个江湖之辈,臣听闻此人风流成性,一介江湖女流之辈,有何居心臣等尚且未知,可又怎能放心太子同她待在一起寻欢作乐!”
“她那点小心思太子年轻看不出来,但怎会逃过臣等眼睛,皇上顾念太子孤独,念在太子喜欢她的份上始终任由她在宫中随意走动,可这于宫规于情理来说都不合适!望皇上三思,早日将此妖女撵出宫去!”
谢毖看见躲在门外衣容华贵的少年捏紧了拳头,那张一向神色寡淡的面庞上第一次露出了咄咄逼人的杀意!
他觉得自己呼吸急促,脑袋发昏,不知怎么的,似乎竟同那小小少年有着同一情绪感受,愤怒就像火苗在他心里被朝廷上那些进言的官员点燃,在一旁幸灾乐祸,揣手看戏,时不时煽动搅局的官员就像一人在他心里浇了一把油。
画面紧接着一转,他又见到了经常在梦里出现的那名紫衣女郎。
“你为什么要走?是不是父皇赶你走?你留下来,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好不好?”
琴师依旧是那副从容冷静的模样,这些年来他从未在她身上见过其他任何一种失态,饶是到了分别之际,也不见她脸上一丝悲伤。
十六岁的谢毖感到好一阵悲伤,过去有一天皇后染病,咳了三天鲜血,就连宫女也含泪啜泣,谢毖脸上却始终不见一丝难过。
皇后不计较他的身世,自幼将他带在身边,悉心照顾,他怎能半滴眼泪都没有?
别人都说他是另类,是个冷血的怪物,谢毖将药递给皇后,道:“伤心有什么用,况且母后千岁,不会有事的。”
那时候他尚能自恃冷静,甚至看见皇后吐了血的帕子内心也能毫无波澜,可今日呢,今日不过只是离别,为什么他会这么伤心?
琴师道:“与他人无关,是我该走了。你看,我陪了你这么长时间,就算是童养媳也不过如此了吧?”
谢毖忙道:“那我也可以娶你,我去跟父皇请婚,母后一直想让我娶尚书家小姐,她不过想等我成亲后有人能牵制我,如果你能不走,那我就娶你。”
为了能留住她,他什么也顾不上了。
琴师狠狠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就凭你?我为什么要嫁给你?你知道我多大吗?”
“我不在乎。”
“要是我比你大几百岁几千岁你也不在乎?”
“我不在乎。”
“幼稚。”琴师讽刺道,“过去喜欢过我的公子哥们现在坟头的草长得比我还高了,你啊,还是太年轻了。”
琴师还是走了,任谢毖如何追赶挽留,她也不改决心。高墙之下,从容高挑的女郎穿过他的身体,谢毖便看见了当年那个慌张失措的自己。
“哎呦。”琴师发出一声低呼,怀里赫然躺了只小猫,转过身,笑道:“太子殿下,你说巧不巧,天上掉下一只小野猫。”
“你总是孤身一人,难免会感到孤单寂寞,以后就让它陪你玩吧,有个伴总是好的。”
荒凉的废园,谢毖躺在琴师种下的泡桐树下,突然听见一声冷笑:“你知道她为什么要走吗?”
谢毖直起身,谢权露出如此明显的厌恶,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因为我说她耽误了你的正课,再这样下去你迟早会完,别人听了我这话才跟父皇进言的。不过你或许不知道,其实大家也早就看她不顺眼了,毕竟不过女流之辈,凭什么在他们一样平起平坐?”
顷刻间,他被卷进了无底的黑暗当中,身体渐渐下沉,就像被冰冷的潮水包围着,淹过他的口鼻,令他浑身止不住地发抖打颤。
方才云光说什么?
“他若是真有这等本事杀人,这座城怕是早就成了一座鬼城了。”
谢毖微怔片刻。
原来他竟被人看穿了藏在内心深处最疯狂最执拗的心思。
若不是谢权,若不是那些趋炎附势,自高自大的下臣,她怎么会从他的身边离开......
谢毖手指颤了一下,耳边仿佛响起了百鬼吟的吟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