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头的谢毖捂着嘴,肩膀一耸一耸,嘴角再也压制不住地往上扬。
他甚至能想象到那年轻人此刻的脸色定是比今早的早饭还要丰富多彩,想到这,他便更想再听听对面的说哈。
可等他凑近再聆听时,那面顷刻间变得鸦雀无声,他晃动几下银铃,这才缓缓地意识到——
好像他和云光之间的联系被人掐断了?
早饭过后,谢毖将银铃收好放在怀里,走出了竹屋。
这华山可谓是集雄险秀幽峻于一身,曾有文人赠诗“孤高不可状,图写尽应非”来形容此处的崴嵬。
其地势险峻,绿荫成海,延绵不断,从山脚到山腰尚且需要穿过穿过茂密荆棘丛林,脚踩曲折小路,陡峭悬崖占领了华山的半壁江山,山腰往上根深叶茂的层层乔木将外来者阻挡在外,自山顶往下看便是万丈深渊,令人不禁不寒而栗。
谢毖经过一晚的休息,精力恢复如常,他本以为换了个地方会感到陌生不安而难以就寝,没想到昨夜虽做了个断断续续的短梦但最后却一枕日红,就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而待在屋内又颇觉无趣,谢毖提起脚步便在华山上四处闲逛,一来熟悉此地环境,二来也能打发时间。
他的出现在山上立马引发了一阵细微的轰动,路过的妖怪看着他小心地窃窃私语。日出东方,夜作的小鬼们歇下,而妖怪们才刚刚开始一天的劳作。
健壮的野猪露出棕褐色的肚皮,孔武有力的肩上扛着两捆柴同他热情地打招呼,“南太子,早啊!”
“早啊。”
显然谢毖对眼前这一幕还有些没适应过来,野猪能说话......他感到额头青筋毫无规律节奏地乱跳。
野猪又道:“吃过了吗?”
谢毖有礼貌地回道:“吃过了,谢谢关心。”
“这是上哪去啊?”
他后半句那声答谢显得稍微拘谨,野猪的扮相有点像寻常百姓家外出劈柴回家的村郎,而吃过了吗这句话无非是双方打照面的寒暄,充满了市井气息,又十分友好。
皇宫规矩繁琐森严,一句话半个字都要斟酌片刻,仔细体会,稍不留神让人钻了空子抓了把柄,哪天杀头之罪落到身上都还不知道缘由。过去他总是厌烦这一层又一层繁冗的规矩,而当真正脱离了旧的规矩到一个新的环境,虽新的人文环境令他感到有些措手不及,但眼前如同被开启一个新的世界,明朗而温暖。
谢毖从未体验过这种新奇的感觉,他答道:“去织布房瞧瞧。”
“呦,”野猪惊讶地挑了挑眉,随后笑道:“过去大王可从不让咱们进织布房,连小幺都去得很少呢,南太子初来乍到,倒是比咱们跟大王还要亲近些了,不过也挺好的,妇唱夫随嘛。”
他的笑声浑厚有力,如响亮的雷声一般入耳贯彻,谢毖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
野猪抗着柴经过他的身边,特意压低了嗓子,宽慰道:“别担心,大王刀子嘴豆腐心无人不知,但终归是女人,到那时候也不会让你难堪的,届时吹了等谁都看不起谁红脸,那不就一个样了?男人嘛,能屈能伸,该硬的时候还是得硬起来不是?”
在不该懂的时候谢毖这回却秒懂,还险些被口水呛到,不可思议地看着野猪,连耳垂都红得跟樱桃似的,满脸的难以置信似乎在说“你这说的哪跟哪”,野猪则一副“我都懂的我都明白”的表情回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点头。
旁边看热闹的年轻男妖怪女妖怪们三三两两凑一起窃笑道:“快看快看,南太子害羞了,真有意思。”
“就这还想征服大王,夜里喊求饶的会不会是他?”
“你真坏,别瞎说啦,小心大王撕烂你的嘴。”
“哈哈,她还是去撕南太子的吧,让他少叫些。”
谢毖捂嘴清咳两句,让自己强行冷静下来,在这方面自己自然是比不过面不改色的野猪,他也不欲在此时取胜,故而顺着他的话回道:“多谢提醒,我明白了。”
野猪哈哈笑道:“这就对了,交了裤子交了裤子。”
谢毖疑惑地盯着野猪离去的背影,交了裤子?良久,他才缓缓开口纠正道:“他说的是孺子可教吧。”
华山上小路可谓错综复杂,他左右探视,沿石阶而下,不知不觉地竟连自己都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
此处石阶稍许隐蔽,两边是巨大的芭蕉叶,苍翠欲滴,树叶上还残留着清晨打的露水。石阶过去只有一条狭窄小道,道路两旁乔木松木盎然生长,散发出勃勃生机,底下的芭蕉叶也好不落后地伸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