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烁没有去理会叫“且慢”的人,他仿佛是热锅上的蚂蚁,最后亲自动手,一直到所有的钉子全部钉满了棺材,他才大松了一口气。
但苏天心却在那人开口的时候,就皱起了眉。
这个声音,她即便不看,也知道是谁。
只是她有些惊讶,为何这个时候,他会来此。
是来看她闹事,还是专门来盯着的?
苏天心站在原地没动,看着赵烁那边已经尘埃落定,然后才转身往后看去。
孟沥一声“且慢”后,并没有阻止钉棺,步伐不紧不慢地走进灵堂的院子,站在了苏天心的身后。
他低眉看了她一眼,并未说话,而是面向了赵烁。
赵烁待钉子全部钉完后,才看到那人是孟沥,额头好不容易挥去的冷汗,再度浮了上来。
他脚步匆匆的走出灵堂,对孟沥行了一礼。
“不知沥王爷驾到,有失远迎,还望王爷见谅。”
“本王来此,是想祭拜一下赵太傅,毕竟他也算是我的恩师。你却如此急着合棺,是何原因?”
赵烁只知道苏天心会上门闹事,怎知她什么也没做,现在却换了孟沥来兴师问罪?
难道太尉的义女传递的消息,孟沥是不知道的?
赵烁心中想着,为了撇清嫌疑,对孟沥拱了拱手,道,“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哪只孟沥仍旧站在原地,对他明显的有话要说,完全不当一回事。
“有事,直接说便是。天心乃我未婚妻,不需遮遮掩掩。”
“是。”
赵烁只得答应,然后随意扯谎道。
“王爷是这样的,您来的时候吉时已到。家父生前最讨厌的便是不守时,所以此时不敢耽搁。希望王爷可以看到家父死的不明不白的份上,原谅烁此番行为,也让家父早些入土为安。”
“你是说赵太傅死的不明不白?”
苏天心突然开口询问。
她顺了秦玉的话,本尊来此,不过是想看看太尉到底打什么主意。
但现在孟沥突然出现,她也不好什么都不问,这样会显得知道他们的计划一样。
所以这话,不过是接着赵烁自己挖的坑,询问罢了。
赵烁一愣,心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但他也早就做足了准备,所以并不慌乱,一本正经的回答。
“苏小姐,家父自除夕夜就被歹人掳走,到处寻不得,此番归来,却是阴阳相隔,除却死因外,根本找不到任何凶手。怎不是死的不明不白?”
“既然如此,你一不报官,二不去找凶手,寻线索,却急着将赵太傅下葬,又是何因?”苏天心慢慢的说道,语气却十分的犀利,“如此,落在外人眼中,还以为你是为了掩饰赵太傅的真正死因。”
“胡言乱语!”赵烁被这么一激,声音陡然高了上去,“他乃我生父,血肉至亲,我身为其唯一的血脉,怎能对他做出此等之事!”
“我不过是说出了局外人的猜疑,并非说这便是事实。赵公子,不必激动。”
赵烁脸色一白,横在腰间的一只手指,在细微的握紧。
苏天心见状,莞尔笑了。
她说,“赵公子,赵太傅一事,颇为诡异。一人失踪,怎可能苦寻两月多未有踪影?我觉得赵公子,还是报官为妙。毕竟赵太傅可是当朝元老,死的冤屈,以赵太傅的脾性,活着都未必能接受,死了岂不是更无法安息?”
“天心说的有理。”孟沥在赵烁没有开口之前,率先说道,“此事我也觉得蹊跷,所以今日才特意前来,赵公子理应报官京都府衙,若京都府衙没有办法受理,本王可以为你递书,求大理寺帮忙。此事,一定要查的水落石出。”
就连孟沥都这么说了,赵烁也只能退后一步。
“是,赵烁一定去报官。多谢王爷与苏小姐的好心,家父在九泉之下,也会欣慰。”赵烁说,“但今日,家父已经合棺,若就此停下,是对家父之大不敬。”
“我觉得还是——”
苏天心看了孟沥一眼,眨眼便说,但她语速并不快,因为她笃定,孟沥肯定会阻止她。
果不其然,孟沥在她开口后,就伸手按住她的手臂,阻止了她的话。
然后他对赵烁说,“今日是赵太傅出殡之日,我们并不会打断,还请继续。”
他说完就拉着苏天心侧到了一边。
赵烁见状,抬手擦了一下额头的薄汗。
“来人,起棺,上路。”
随着一声令下,所有人到位,开始浩浩荡荡的走出了赵府大门。
待棺材也一并出去后,苏天心才装作不悦的拍开孟沥的手,皱着眉说。
“你为何要阻止我?赵太傅显然是被人害死的,他这两个月来不知去了何处,如今好不容易出现,身上肯定留有线索,要抓大鱼,即便是尸体,也可顺藤摸瓜。”
“我知你想通过赵太傅寻找到真正要得到京都城防图之人,去救皇叔。但我也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今日若是强行阻止,要求开棺验尸,赵烁必然不会放过你,一旦告到御前,你可有想过你爹?”
苏天心一怔,强硬的面色,也在那一刻有所怔松,低着头,紧咬着嘴唇,不语。
孟沥见状,抬手用拇指按住她被咬住的嘴唇,想要她松开嘴唇。
可苏天心牙齿是松开了,却狠狠地咬住了孟沥的手指。
直将他的手指给咬破了,任由鲜血流露在嘴巴里。
“这下消气了?”
苏天心冷哼一声,松开牙齿,将那口血连着唾沫吐在了地上。
“孟沥,我告诉你,我一定会救出我师父的。”
她说完扭头就走,雨耘对孟沥福了福身,然后快步追了上去。
孟沥看着手指上的破口,忽而笑了,看着那道即将跑远的背影,声音不高不低的说道,“我可以带你去见他。”
一句话,成功的让跑到门口的苏天心停下了脚步。
她刚才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给孟沥看的。
但现在的反应,却是很真实的。
她停在原地,回头望向孟沥。
“你说话当真?”
孟沥缓步上前,走到她跟前,指了指自己的脸,说,“你亲我一下,我便待你去。”
此言一出,就连低眉顺眼的雨耘都是一震的抬起了头。
苏天心眼中却没有任何的不悦,她只是用很平静的语气说,“这里乃赵府,赵太傅才出殡,你就要我在此地亲你,若被人瞧见了,你的良好名誉,会受损。”
她言下之意,便是拒绝。
但孟沥也没有生气,而是主动牵起她的手,紧握在掌心里,不容她半点反抗。
“那就换个地方。”
他拉着人大步往门口自己的马车走去。
雨耘跟在身后,想要跟上去,孟沥停下,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意思很明确。
苏天心见状,说,“雨耘,你先回去,我没事的。”
雨耘眼中担忧,却也不没有办法去忤逆,只能福了福身,往苏府的马车走去。
苏天心这才跟着孟沥的身后上了马车。
不过临进去之前,她回头看了眼赵府大门,温曜从里面出来,正看着她。
她对他缓缓地摇了摇头,手掀开车帘的时候,下意识的指了指自己的马车,温曜见状,缓缓点头。
她这才钻了进去。
孟沥的马车十分宽敞,里面还架着一个矮几,上头有刚煮好的热水,水入茶叶中,撩起阵阵香气。
更有精致的点心,摆放在两侧。
“你一定没吃早膳。这些先垫一垫,等下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苏天心看了一眼,今日起的早,的确什么都没来得及吃,此刻也是有些饥饿。
她从不亏待自己,即便得知师父有难,她也是每顿都吃。
因为她坚信,自己不能倒下。
“好吃吗?”
苏天心点头,孟沥端起一杯茶,放在手边吹了吹,然后递给她,“小心烫。”
如此举动,一如他们之前的相处。
那时候的苏天心,很粘孟沥,两人又是青梅竹马,还在同一个学院学习。
时常的朝夕相处,这才生了情感。
但若这份情感之中,不掺杂任何的阴谋,其实嫁给孟沥,真的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是,上一世的死前,她才明白了一切。
这份打击,并不算小。
所以今朝再现,她看到的,只有他深情下的阴谋,而再无其他。
只有孟忘枢不同。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此生,在她心中,孟忘枢都是极为重要的存在。
他不似孟沥一般的无尽宠溺她,他会教导她所学所懂,会对付每一个对她不好之人,会给她留下最好的后路。
一想起孟忘枢,她的心中,便是一紧,嚼在嘴巴里的甜美糕点,便成了苦涩。
“怎么不吃了?”
孟沥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将她眉眼下的思绪都看在眼中,所以一看她略微停顿的动作,便知她又想到了什么事,才没了食欲。
“你带我去看师父。”
她放下糕点,只是握着左手的那杯热茶,让热水的温度,透过杯壁,到达掌心,然后疏散着心中的寒冷。
孟沥闻言,莞尔笑了,“你这是迫不及待的要亲我了?”
他端起面前的热茶,放在唇前吹了吹,满脸笑意。
“你知道我不会。”
“对。但是——”他端起茶杯,靠近嘴唇,唇瓣紧贴着杯沿,缓缓地说,“你会心甘情愿的让我亲你。”
苏天心想也没想的就拒绝道,“绝无可能。”
“别这么快拒绝。”孟沥说,“父皇今日已经将此事,全部交给我处理,你若不顺着我,我想让皇叔何时定罪,他便何时定罪。偷取京都城防图是死罪,不管是谁,都会被立即砍头。”
他说到这里,才慢慢的贴着杯沿,喝了一口茶。
“你若想看他早一些死,我明日便可让他定罪。你若听话一些,那么拖上几个月,也是有可能的。”
“孟沥,你若敢对他有半点不好,我就算是死,也不会放过你的。”
“我很期待。”他放下茶杯,面上并无任何改变,“生前可以让你恨我,永远记住我,死后还可以让你缠着我。所以你生你死,对我而言,没有任何差别。而且你若死了,我也会要求父皇成全我与你结缔冥婚。不管如何,我都会是你唯一的夫君。”
“你如此执着于我,还不是为了苏家的族长之位!”苏天心上一世是不明白,但这一世,她是清楚地很,“你要娶我,不就是想借此控制苏家,逼迫我爹写下传位书于你吗?你当真以为,苏府位于四大家族之首,就这么容易被打垮吗?孟沥,你敢不敢与我赌一把!”
孟沥挑挑眉,心情不错的说,“赌什么?”
“赌最后,白家才是那个从四大家族中被剔除的家族。赌你最后会不得好死!”
“天心。你说的如此恶毒,有些让我想对皇叔下手了。比起四大家族,我知你心中,更在意的是他。”
一语击中。
苏天心手下意识的一紧,并未说话。
孟沥却继续说,“你爹这几日,在朝中,面对朝臣们对皇叔的弹劾,一句辩解相助的话都不曾说,全程选择沉默,置身事外,不过是想让苏家在这件事上撇清嫌疑。你爹可以做到如此,但你却做不到。只要你心中一日有他,我便可以彻底紧捏你的命门。所以这个赌,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最后输的人都是你。”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