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姜昼从睡梦中惊醒。
他做了个噩梦——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做的第一个噩梦。
脑海中还残留着一些破碎的图像:他驻足于那幅诡异的画前,既无法移动,也无法呼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画中伸出的扭曲的断肢将自己拖进地狱,从皮肉到内脏都被恶鬼一点点吞食。
雨还在下。
他睡前似乎没将窗子关牢,风又将它吹了开来,任凭凉飕飕的寒气灌入室内。
姜昼轻轻皱了皱眉。外面没有月光,房间里一片昏暗,他一时间没找到鞋子,只好光着脚下床关窗。
窗前那块地面没铺地毯,踩上去冰凉就渗入了骨髓,刺得他一个激灵,瞬间困意全无。
姜昼的眉毛微微拧起。
这雨……未免也下得太久了些。
姜昼抬头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两点零六分。
他打算再去睡会儿。
楼下的灌木丛已经被雨水浇得蔫透,园丁埃尔琳小姐明天又要头疼了。庄园里最近来了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据说是从马厩的缝隙里跑进来的,这可怜的小东西正在雨幕里四处乱窜。
他缓缓收回漫不经心的目光。
这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简单而无聊。
简单,而无……
——等等,不对!
姜昼倏然倾身上前,死死盯住庭院里的某处!
那个正在移动的熟悉身影不是流浪狗,是……
阴冷至极的战栗感沿着尾椎蔓延至少年全身。
他迅速摸索着点起煤油灯,将衣服和鞋子穿好,没有分毫犹豫便推门而出。
这个时间点,庄园里所有人都在睡觉。廊道和楼道无一不是浓重的黑,显得诡谲而可怖。
可少年无暇顾及这些,他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跃出来,呼吸也十分粗重。
目的地越来越近。
终于到了。
他紧张地举起煤油灯,昏黄的光刹那间照亮了狭小的阁楼。
——空无一人。
安妮呢?安妮去哪里了?!
阁楼的窗户布满了锈迹,只有用力才能推动。
此刻窗子是开的,但窗前的桌子上只洇湿了浅浅一小片,这也正说明那个女孩还没离开多久。
阁楼一角放着把纯黑的雨伞,姜昼将它夹在胳膊下,不再逗留。
庄园一楼的大门紧闭,他看都没看它一眼,径直拐向一旁。大门右侧有一扇小门,平常都是锁住的。
然而现在姜昼伸手一推,小门就开了。
刚走两步,脚就踢到了什么东西——是不知何故断成了两半的铁锁。
雨是斜着飘的,姜昼的背上湿了大半。
他只能调转角度,顺着雨水的方向将黑伞往后倾斜。
少年踩着遍地水坑,向马厩的方向匆匆奔去。
“安妮——安妮!你在这附近吗?安妮!”
没有回应。
煤油灯的灯壁上沾满了水珠,他已经走到了空荡荡的马厩里。
马厩有点漏水,他没把伞收起来,只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将它向后斜着撑在肩上。
因为伞面阻隔了部分视线,加上雨水嘈杂,他也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站着的一个人。
雪亮的斧子上淌着深红色的雨滴。
马厩里没有人。
——或者说,没有活人。
少年的脚步却停住了,浅蓝色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前方。
前方围栏里露出了一片肮脏的黑色鬃毛。
但是这个马厩里没有马。
那是人的头发。一个女人的头发。
但安妮的头发不是黑色的,是亚麻一样的灰色。
血水和雨水一同映入少年的眼帘。
黑色的身影慢慢靠近了少年。
淌着血水的雪亮斧子已经高高举起。
斧头原本的工作应该是砍柴。
可刽子手的工作是行刑。
金色头发的少年对此无知无觉。
就在下一刻——
“赫洛利亚——”
“轰——”
“哐——”
女孩的惊叫、雷声的轰鸣,还有不知什么东西撞上墙壁的闷响。三股声音同时交织在了一起。
姜昼猛然回头,却看见了极为不可思议的一幕!
安妮满身雨水,同衣服上全是血污的另一人扭打在一起——那人脸上也是血,但姜昼仍然辨认出了他的五官。
管理马厩的仆人,老约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