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道莲神情不变,紧紧盯着宝嫣,似是还在思量她话中的真意, 那你说的,只想我好好睡一觉是什么意思?
宝嫣这时再瞒下去也无意义,在与陆道莲交织的目光中,苦涩地全盘托出: “有歹人不愿这天下易主,想通过我阻拦你明日登基。昨日阿嫂前来找我,说我兄长的一双儿女被人绑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们还给我留了一封信,就是用我侄儿侄女逼我就范,给你下药……
宝嫣怎会真的害陆道莲呢,她不是那么不识好歹的人,更不是不知轻重厉害。陆道莲一死,整个苏家都要覆灭。
而他不在了,她还有什么活着的理由,亲手杀死自己的心上人,简直违背了良心。
她对陆道莲的情意不少半分,于是便想出把药换成安神药的法子,等陆道莲沉沉睡过去,再放出信号,将背后指使的人引出来,将其抓住。
没想到计划
还未实现,就被陆道莲戳破了,宝嫣垂泪,恹恹地和他认错道歉, ”是我自作主张,你怪我吧,打我也行,我真的没有想害你。
他箍在她身上的手一紧,嗤笑一声: “我确实该好好打你一顿。”他笑宝嫣的天真,不知世事,又恼她遇上事了不肯和他说。
不过苏家的玄孙玄女不见,的确是真事,拿亲人来要挟宝嫣,要她在他们彼此中做选择,换做任何人都会为难。
唯一有点良心的是,宝嫣没有弃他于不顾。
朕要治你们苏家一个大不敬之罪。
他吓唬她。
宝嫣果然骇住了,匆匆摇头,向他祈求, 不要,是我的错,我太一意孤行了,你怪我一个人就好了,罚也罚我吧。
陆道莲冷哼着不肯答应,他问她, 你说他们给了你一瓶毒药,放在何处,把它拿来。宝嫣踌躇不前,整个情绪复杂无比,有好多话想和陆道莲说。
可惜这人现在好似在恼她,不大爱听她说什么,固执地问: “药到底在哪,你不去取,我自己去拿。
宝嫣在他腿上刚刚坐热,就被挪到了结实冷硬的椅子上,她神情充满对陆道莲的不舍, 在,在那。
她指了一个位置,是她亲手放的,连身边婢女都不知道。陆道莲翻找一通,很快将药瓶拿了回来,瓶身和瓶底的字都被他瞧得清清楚楚。
宝嫣心脏被重新吊起来,她紧张地问:“你打算做什么?”
陆道莲面无表情地走到桌前, 你不是放心不下你兄长那对儿女,我做什么,与你又有什么干系。
这不是闹别扭的时候,宝嫣拉住他的手腕,无不歉疚地说: “是我错了,夫君,你要怪就怪我好不好,我不该瞒着你的,我有错,你打我吧,我不是故意要惹你难过。
哦?
陆道莲油盐不进,面带微笑: “你没错,你哪有错,我不是说过,你在我这,做什么都是对你的。我难过?一点也不难过。
宝嫣预感越来越不妙。
陆道莲: 你不是想救他们吗?夫君也舍不得你伤心,你下不去手,夫君替你把
药喝了,好不好?这样你兄长的儿女就能平安无事了,这是皆大欢喜的事,你怎么不高兴?
宝嫣哪是这个意思,但是知道缘由后,陆道莲好似更加生她的气了,故意拿话激她。
甚至还真的打开了药瓶,宝嫣看得心惊肉跳,扑上去阻止, 不要,不要,夫君我真的知错了,再也不自作主张了……
她扑上来那一刻,不管不顾的样子同样让陆道莲眼皮一跳,登时有所收敛自己的动作,生怕她肚子撞上自己受伤,于是更快地接住宝嫣。
陆道莲听她呜呜的哭声,把人环在胸膛间无奈轻叹: “你想吓死我。”
宝嫣的不对劲是从昨日开始起的,她自从到未央宫来,哪日不是喜笑颜开的,到了夜里,同陆道莲好似也有说不完的小话。
结果昨夜心事重重的模样,以为能瞒过他去,陆道莲隐忍不发,就是想看她能忍到什么时候。
没想到,忍也是真的能忍。要不是他差点动真格试试她,宝嫣兴许还会再忍下去。
一巴掌重重拍在怀中人的娇臀上,宝嫣浑身一震,除了迷茫,还有一丝丝不像难过的欣喜。他这样子,是不是代表不怪她了?
然而,下一刻,头顶传来陆道莲低沉的声音, 成功下毒后,他们还吩咐你做了什么。宝嫣还在发痴。
冷不丁又挨了两下,这下陆道莲不仅没收手,还狠狠捏了她的肉,这种略带惩罚性的动作,叫宝嫣轻微吃痛,又忍不住眼里泛出动人的春水。
“说不说。”
又要打了,宝嫣扭着身子,期期艾艾道:“他们,他们让我在殿外放一盏长明灯。”
长明灯能飞好高,哪怕是在宫外,只要留意未央宫的上空,就能看到一束微弱的火光在空中飘荡。
陆道莲: “那就去放。”宝嫣震惊仰头,却被捂住双眼,不让她看到那双眸子里的冷冷杀意。
先帝丧期,夜里宵禁。晚市也没有了,城内除了路边几盏昏黄的灯,一片幽静。
庆峰带着人马抵达一个庄子,待到下属押着一道人影去敲门,众人扶着腰上的刀耐心等候,直到内里传来回应,门缝悄悄打开时,终于一双腿猛力踹了过去。
开门的备受惊吓,怒喝: 大胆,你们是谁?
这是长公主的庄子。
看着人影往里冲,庆峰喝完最后一口烈酒,丢下水囊,同时向后方吩咐: “三刻后,通知苏家前来领人。
宫中。
为先帝守孝的不仅有钦点的大臣,还有曾经的皇子,如今被封了王的王爷和公主们。晏子渊得到秘密传话,从灵堂出去,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在一条隐秘小道上见到贤宁的身影。
二人沉默良久,贤宁抚上他的脸颊, ”我虽无子,养你这么多年,却从未有一天后悔过,更视你为己出。阿渊,相信阿母,阿母都是为了你好。
从小到大,我给你的哪样不是最好的,你是我手把手教出来,只有你才配得上那位子。除了你,任何人都不许坐。
晏子渊与陆道莲生得相似,几近一模一样,如今陆道莲为了做帝王还俗,还续了发。若是两个人站在一起,不去区分气度和眼神,光看五官,就能以假乱真了。
贤宁打的就是要晏子渊李代桃僵的主意,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了,再不阻止陆道莲,整个天下就是他的了。
真让他坐上帝王宝座,那她对晏子渊多年的培养,岂不是全都白费了,这怎么行?
她近些日子动作不断,就是为了今日的孤注一掷而准备的,先派人绑了苏家两个幼子为质,要挟唯一能接近陆道莲的苏氏女给他下毒,再让晏子渊神不知鬼不觉取代陆道莲参加登基大典,一切就能尘埃落定了。
贤宁: “未央宫那边我早已派人盯着了,那苏氏女敢不动手,我就让人剁掉她兄长儿女的手送去给她。
她侧身,望向远处未央宫的上空,抓紧晏子渊的手臂,力道之大,几乎连指甲都深深掐入肉里,“快看,长明灯亮了。”
快去。
晏子渊被推着走,他远远地复杂地回望贤宁的身影,对她的执迷不悟感触颇深。
在被封为屏山王后,晏子渊想成为帝王的心就已经慢慢熄灭,他失去了与陆道莲作对的斗志,只因汉幽帝在世的时候,同样作为他的儿子,对方对他和对陆道莲的态度,那是天差地别。
他那时就已经知晓,什么是大势已去。可是贤宁好似还不愿意认命,依旧做着无谓的尝试。
如她所言,晏子渊是她养大的,养
恩重于深恩,既然贤宁还不肯死心,晏子渊也只有为了偿还她这么多年的恩情,去走这一趟。哪怕他早已知道结局会是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