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琳琳看小岛的眼神简直就像看救命恩人。
她感激地搂住好姐妹,要请对方吃学校食堂最贵的盖浇饭——土豆红烧肉,再扣两个蛋。
苏小岛不自觉吞咽唾液。
记忆深处的美食最美味,除了妈妈做的饭,就属她们子校食堂的大锅饭了,好吃量大又便宜。
后来也回去过,发现食堂整改,所有档口承包给私人,再也不是原来那个味道了。
舌尖上的味蕾蠢蠢欲动,但……下次吧,小岛还是拒绝了。
她迫不及待想见一个人,好想好想。
那个世界上唯一全心全意爱护她的人啊,在她大四毕业时重病离世,为了不影响女儿的学业,一个人独自承受病痛的折磨,始终对病情三缄其口,小岛甚至没赶上见她最后一面,这也成了为人子女心底最深的遗憾。
出了校门,一条笔直宽阔的水泥路分开东西两区,东边是厂区,西边是家属区。
中午下班、放学的关系,有不少工人、学生回家吃饭。
上千人的光华厂又热闹起来,广播声和着笑声、自行车铃声,蜿蜒出熙熙攘攘的人流。
重新踏上这条走过无数遍的路,小岛脚下像生了风,左躲右闪一路小跑,穿过母子楼,就到24号楼楼头了。
楼头路对面是一公共厕所,掩映在高大参天的泡桐树下,白紫色的泡桐花一簇簇、一串串,开得格外浓密,看上去像一把巨大的花伞,顺着道儿走下去,楼尾6单元2层2号就是她的家。
“哟,小岛回来啦?”
“阿姨……”
一进楼栋,小岛就碰见楼下的王阿姨。
乖巧地打完招呼,感慨万千地上楼,胸口急速的心跳难以平复,她嘘口气,敲响绘有熊猫图案的防盗门,紧张到不能自已。
“……谁呀?”
那魂萦梦牵的声音传来,小岛更大力地敲门,喉头哽咽:“妈——是我!我回来了!”
收拾屋子的白洁,一听是女儿,慌张应道:“来啦、来啦……”
她匆忙扫干净地上的啤酒瓶渣、花瓶碎片,捡起沙发巾盖好。
检查一切无误后,把乱发拢至耳后,想到什么,又放下一缕碎发,遮住眼周,才去开门。
“怎么这会儿回来啦?没在食堂吃饭啊?是不是又忘带……”
苏母絮絮叨叨拉开防盗门,话还没说完,女儿红着眼猛地抱住她,差点没站稳。
这孩子有点不对劲。
“怎么哭了,小岛?”
当妈的见孩子这样,蹙眉揪心,急急追问:“谁欺负你了,还是哪里不舒服了……”
“没有,就是想好好抱抱您……”
空气里熟悉的、干爽的肥皂味涌进鼻腔,那是妈妈的味道。
小岛贪婪地呼吸,没有什么比失而复得更令人欣喜。
她发誓,这一世,换她来保护她。
上楼的人越来越多,看苏家母女的眼神有探究、有好奇。
白洁冲邻里笑笑,随手拉上门。
她轻抚女儿靠在肩膀上的后脑勺:“傻闺女,个子比妈妈都高啦还撒娇……好啦,走,去厨房,妈妈给你煮面吃。”
小岛这才松开手,抬头对上妈妈的笑脸,一惊。
“妈,你眼睛怎么了?他又打你啦!”
“没有、没有……我不小心撞到的,没事的……”
白洁拿手虚挡着脸,垂下头想遮掩过去,可孩子大了,哪有那么好糊弄。
她中午回来得早,没想到那口子回来得更早,正巧撞见他做贼似的翻箱倒柜找钱,满室狼藉,不用想一定是赌钱输急眼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藏在卧室大立柜里的钱,是她从牙缝里抠出来准备给闺女交补习班费用的,两人不可避免地又是一番争吵,还动了手。
瞥见倚门簸箕里没来得及倒掉的碎片、酒瓶渣,回家的窃喜一扫而空。
小岛现在是血气上涌一肚子怒火,恨不得找流氓打断苏逢春的腿。
苏逢春就是她那个不着调的爸,把自己捯饬得人五人六的,整日跟厂里不入流的狐朋狗友厮混,学的吃喝嫖赌打女人,烂透了,她严重怀疑妈妈上辈子得的乳腺癌就是活生生被气出来的。
上天让她重活一次,就是要她拨乱反正。
“妈,你跟我爸离了吧!我跟你!”
小岛捏着拳头信誓旦旦,说出了上辈子就想说的话。
狭小.逼.仄的厨房里,系围裙的白洁一愣,离婚?她不是没想过,可为人母要顾虑得太多。
她拿过案板下一个印有牡丹花、红双喜的搪瓷盆,舀了两缸子面粉,边和面边道:
“傻闺女,说什么胡话呢?别人家孩子都生怕自己父母离婚,你倒好,就这么想成为单亲家庭的一份子,不怕有阴影啊,就说你们班那个杨静,以前多活泼一小姑娘,前几天我见着她,都不敢拿正眼看人,怪可怜的……”
“妈——”
小岛拖着长音,不赞同地打断,“人家爸爸是因公殉职,又不是离婚,根本不是一回事,好吧。”
“怎么不是一回事儿了,不都是没有爸爸了?单亲的孩子容易受欺负,以后长大了嫁人,婆家也会看轻……唉,不管怎么说,他是你亲爸,你是他亲女儿,外人跟前,他总得向着咱们娘俩,不是。再说了,哪对夫妻不吵架的,妈好着呢……”
白洁揉着面,拿说服女儿的理由说服自己。
世界上的妈妈都有同一颗心,只要女儿好,让她们怎么样都行。
说话的功夫,苏母手下已揉出一个光滑的面团,利落地擀面,谁能想到,曾经的南方俏姑娘现在竟也能做出一手道地的手擀面?
婚姻让人蹉跎。
她笑着在粗布格子围裙上擦擦沾有面粉的手,食指轻点女儿纠结的眉心:
“行啦,这个话题就此打住,都高二了,少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分心。肚子饿了吧,昨天包饺子剩的肉馅儿正好做炸酱,你把茶几擦一擦,东西收一收,等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