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谢谢你。”罗竺在病房外面,伸出手对着渔民装扮的老伯说。
那位老伯惶恐的把自己的手在衣服上面擦了擦,确认是干净的,然后才小心翼翼的握住了罗竺的手,“没事没事,这是我应该做的,人命最大,人命关天嘛。”
罗竺笑了笑,然后开口说道,“对了,得和你提一嘴,您的渔船和渔具都会被罗家没收,这湖是私人的,不允许非法捕鱼。”
老伯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嗫喏着说,“那我咋养家呀?”
“你救的那位,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幸好您捞的及时,她已经脱险了。她家属为了表示感谢,这里有一张卡,卡里有4000万,足够您这辈子的生活了。”罗竺递过去一张卡,“以后别再偷偷摸摸干这种非法的事情了,老老实实过日子吧。”
“湖在那儿,鱼在那儿,你们能去钓鱼,我老汉咋就不能打鱼了呢?这不对嘛。”老伯嘟囔着,手上还是接下了那张卡,脸上的笑容渐渐诚恳了起来,“这怎么好意思,还是替我谢谢那位小姐呀。”
“放心,我会的。这张卡是您应得的,记得不要声张。”罗竺又嘱咐了几句,礼貌地道别了老伯,随后扭头,忧心地看着紧闭的门。
林青浅也算是大难不死,不幸中的万幸——那艘快艇并没有直接正面撞到她,只是侧弦勾了一下,擦着碰着了而已。不然的话以快艇的马力,林青浅当即就得内脏出血而毙命,哪里还等得到渔船赶到,下渔网把她捞起来。
又是打120,又是做人工呼吸心肺复苏的,这才是救了回来。
医生说,林青浅除了几处皮外伤以外,其他地方没什么大碍,仔细检查了脏器,也没有出血,骨折的左腿,因为外伤已经愈合,沾了水倒也没有多大的隐患。于是很快就从急救病房中推了出来,换到了普通病房。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应当已经没事了的林青浅现在还没有苏醒。林之音和宋清越正守在病房里面。
当然,还有谢家的一帮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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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正邦领着谢文亭谢文顾恭恭敬敬老老实实站在林青浅的病床前,“之音啊,这种事是大家都不想看到发生的,我把这孩子领到你面前了,你想怎么罚就怎么罚,我绝无二话。”
“臭小子,你给我跪下!”他用力踹了谢文亭膝盖后面一脚,谢文亭就真的这么直挺挺的跪了下去,低着头,不看林之音,也不发一言。
林之音看都不看他一眼,神情冷漠,但手指的微动表现出了她内心的挣扎,“这事我做不了主,等青浅醒了再说,她要怎么做就怎么做。”
宋清越更似没有听见谢正邦的言语一般,只是握着林青浅苍白消瘦的手。五指扣进她的掌心,感受着她掌心的冰冷,于是揉的更紧,似乎想把自己身上的温度借给林青浅一般。她垂眼看着林清浅微微皱着的眉头,伸手抚平。抚上去的手却猛地弹起,好似被吓到。
“妈,林青浅额头温度好高。”她忧心抬头,看着林之音,焦急地问,“要不要叫医生过来一下?”
林之音闻言皱眉,伸手在林青浅额头上探了探,随后惊讶地收回手,目光中带了几分忧心忡忡,摁响了一旁的铃。
“医生,你快看看,她这是怎么回事?”
迅速赶到的医生先是测了测林青浅的体温,又看了看她的心率和血压,困惑地皱起眉头,“病人没有生命危险,各项指数都很正常,可能是水太凉,发烧了,但是又只是一点低烧而已。现在病人还没有醒,相应的病理症状还没有显示出来,不太好开药,先物理降温试试吧。”
林青浅的额头上很快被护工敷上了沾了水的白毛巾,巨大的毛巾衬得她的脸娇小而脆弱,仿佛破裂的瓷娃娃一般,更显得整个人苍白无力。
谢正邦和谢文顾对视一眼,“之音,我先向文顾了解一下相关的情况,再来向你汇报。就先不打扰青浅的休息了。”
他指了指跪在地上的谢文亭,“你就给我跪在这,老老实实的,不准起来,明白吗?”
谢文亭依然是那样一副老实木讷的样子,眼睛里没有神采,微微点了点头,低声说,“我明白。”
“之音,你看这……”谢正邦搓了搓手,尴尬地笑着,“我先带人出去了?”
“滚吧,”林之音的话语里听不出喜怒,但谢正邦就是这么无由来的,打了个寒颤,急忙领着谢文顾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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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发生了什么?”谢正邦气冲冲拉着谢文顾到了隐秘的角落处,冲着谢文顾低吼,“我让你下的药呢?怎么变成谢文亭那小子把他推下去了?那药是慢性的,林之音不可能发现端倪,这下好,谢文亭这小子报私仇也不看看时候,我们彻底把林氏给惹怒了。”
谢文顾低着头,脑子里回想起,他狼狈爬上岸之后,谢文亭冰冷的眼神。
“应该怎么和谢正邦说,不用我教你吧?”他表情漠然而遗憾,手指紧握成拳,有些微微的颤抖,似乎后怕而又紧张,“把所有锅推到我身上就可以了。就说你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必须得与林氏合作,不能对林青浅下药,然后把药扔了。”
“你觉得我们还能与林氏合作吗?”谢文顾刚从水里爬起来,脸上还粘了几根水草,浑身湿漉漉的,很是狼狈。
但他从来没有这么底气硬的跟谢文亭说过话过,拳头握紧,“你是故意算好了那艘快艇过来的时间吗?”
然后他也是破天荒头一回看见谢文亭脸上出现了茫然无措的神情,“不,我不是故意算的,”他惊恐地发现,谢文亭居然眼睛红了,微微哽咽,“我只是想把她推下去而已。”
谢文顾怒极反笑,“只是想把她推下去而已?谢文亭,你看你说的,是不是人话。”
他怒气冲冲的看着手指紧握的谢文亭,“我们和林氏的合作,彻底吹了。”
“你在想什么?”耳边传来了谢正邦不耐烦的咆哮,“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没有打算下药,我把那瓶药给扔了。我还有一点良心,不想干这么下三滥的事。”谢文顾面无表情,说着早就与谢文亭串通好的供词。
“良心?”谢正邦气极反笑,又带有一点点讶异,“我怎么不知道你居然还在妄想这么奢侈的东西。”
“我很欣赏林青浅。”谢文顾顿了顿,换了个更接近自己内心的说辞,脑海中浮现林青浅一边意气风发地溜鱼,一边与他打着机锋的模样,“但我没有想到,谢文亭竟然这么恨她。”他微微皱起眉,看向暴躁而又焦急的谢正邦,“为什么谢文亭这么恨林青浅?”
谢正邦深深呼出一口气,“他不是恨林青浅,他是恨林之音,爱屋及乌而已。”他抓了抓脑袋,苦恼地说,“也谈不上恨吧,林之音没有对他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恰恰相反,林之音是他的老师,应当是有恩才对。但是……就像背叛的那个总会咬人咬得更凶一样,因为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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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内,林之音坐在病床旁的座位上,握着林青浅的手,睥睨地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人——自己曾经的得意门生。
“为什么要这么做?”林之音疲倦地合上了眼睛,“谢文亭,你过分了。”
谢文亭头低的更低了,几乎是要跪伏在地面上,他的声音低沉而恭谨,带着愧疚,“……抱歉。”
林青浅脚尖勾着了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看着谢文亭没有半分色彩的眼睛,她唇角微微勾起,“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哪有师父亲自追杀叛徒的道理?
“等林青浅醒来,她想怎么处置你,就怎么处置你。”
谢文亭低头,一如多年前软弱无力的模样,“悉听尊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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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很奇怪的一点,是谢文亭当时为什么会叛变。”谢正邦点了支烟,烦躁地喷出烟雾,“他很受林之音喜欢,林之音把她能教给谢文亭的东西都教了,即便谢文亭是谢家人,也没有叛变的理由。”
谢文顾看着谢正邦呼出的浓密烟雾,不知道为什么产生了一种生理性的厌恶,扭过头去,重重地咳起嗽来。
他想到了在阳光下叼着烟的林青浅。
“当时是什么情况?”谢文顾缓了缓,重新看谢正邦,“听说当时林氏很艰难。”
“没错,那时林老爷子刚去世,林之音举目无亲,能用的敢用的都是自己培养出来的一帮子人。当时谢文亭也算是她的心腹,掌握了大量的林氏机密资料。但是,他辜负了林之音的信任,携卷这些资料跑回了谢家,跑回了香江。”谢正邦眯着眼睛回忆。
“我们一开始以为是谢老爷子让他回来的,那按道理他会受到重用,一开始也确实是这样,当时谢家三代就谢文亭的名字最响亮,你应该也知道。”谢正邦拍了拍谢文顾的肩膀,“那个时候你好像还在国外念书呢。”
“但是可能是林之音对他终究还是有几分防范,那些他带回来的资料半真半假,谢家按着资料对林氏发起了几次试探性的碰撞摩擦,都以失败告终,谢家全家上下就不太信任这个林之音一手教出来的孩子了。一来二去,谢老爷子也认为谢文亭没用,就把他丢回了角落里,谢文亭的光辉,也是昙花一现。”谢正邦摇摇头,感叹道,“所以啊,做人还是不要轻易背叛,你看谢文亭,如果他一直乖乖顺顺在林之音旁边,哪里还会落得现在这个落魄样子?”
“对了,咱们这次就把锅全部丢在谢文亭这小子身上吧。”谢正邦喘了口气,“你做的很不错,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跳水救人,应当在林之音那里是有不少好感分的。而且谢文亭本身就与她们林家有仇,让他们狗咬狗去。”
谢文顾点点头表示应和,“那我们还和林氏合作吗?”
谢正邦啐了一口,“合作个屁,这事能用一个谢文亭摆平就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还合作?林之音不得把谢家生吞活剥了。”
“可是,我谈到了18%的股份,”谢文顾仍想据理力争,“爷爷死之前留下的话也让我们不要与大陆脱节。”
“呸,老爷子那么大年纪了,能有什么判断?”谢正邦挥挥手,看着谢文顾,眼里多了几分猜忌和警惕,“回家,老老实实的待着,你那些产业也先停一停不要动了,等这事风波过去。”
谢文顾一愣,随后急了,“我那些产业都到了关键的时刻,我不去主管大局谁能接手?”
谢正邦用力吸了口烟,直到火星燃到烟屁股,他才不耐地说,“让谢文飞去,他毕竟是你大哥。”
谢文顾看着谢正邦扬长而去的背影,面上划过疯狂和狠毒。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呢,谢正邦毕竟是谢正邦,老狐狸了。
借着这件事把自己的权卸了,那几个马上就要出成果的项目却直接给了谢文飞,可不就是摘桃子吗?
“这吃相真难看。”他黑着脸,吊白眼看起来多了几丝无奈和悲愤。心中疯狂的冲动上扬。
他突然想起了谢文亭最爱说的一句话。
那天,他和谢文亭算是初见,他根本没有在意这个缩在阴影角落里的男人。直到身边其他的人都走了,他才不紧不慢地把他叫住,“文顾,你等等。”
自己停下了脚步,迷惑地回头,然后似乎就受到了魔鬼的蛊惑,按着他的意思关上了门。
再然后,自己就成了谢文亭手中的傀儡,外表光鲜亮丽,实质上腐朽不堪。
他记得那次对话,谢文亭的最后一句话。
“文顾,不要轻易背叛,”缩在角落里的谢文亭手里拿着的居然是一支女士香烟,吸了口,慢慢悠悠地说,“背叛的代价,你承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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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叛的代价,你承担不起。不管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林之音不再看着跪在地上的谢文亭,转眼看向了躺在床上还未苏醒的林青浅,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谢文亭突然抬起了头,眼睛里闪过一丝锋锐,“林……老师,我能和你单独说两句吗?”
林之音似乎早就意料到他会这样说,嘴里不紧不慢地吐出戳心的话,“我拒绝。”
谢文亭表情渐渐变得阴狠,“老师,您最好,还是听一下。”
“你在威胁我?”林之音扭头看他,讶异地扬起眉。
“不敢。”谢文亭迅速低下头,“我觉得您有必要听我说几句。”
林之音握着林青浅冰冷的手,沉吟片刻,抬头看宋清越,面色温和,“清越,你出去一下。”
宋清越抿了抿唇,担忧地看着床上的林青浅,又担忧地看了看林之音,眼神示意她小心谢文亭,手慢慢从林青浅手中挣开。磨磨蹭蹭起身,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这孩子,”林之音失笑,“我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谢文亭怔怔地看着林之音脸上无奈而又熟悉的笑容,闭上了眼睛,“老师,抱歉……”
接下来的话,谁也没听到,除了房间里的俩人。
当然,也没有人注意到,林青浅的手微微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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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浅看了看周围的景象。
一个白屋子,一片白茫茫,就像是电影里常常出现的未来科技感。
她愣了愣,掐了掐自己。
不疼,看来自己死了?
这是天堂吗?
她试探着呼叫了两声,“有人吗?”
“好歹出来个前台接待啊?天使们呢?”
“不要带翅膀的好歹也出来个人吧。”
“就把我丢在这儿,小心等会我入住后投诉你们了哦。”
身后的人看着大呼小叫的林青浅,有些无奈,轻咳两声,“我在这儿。”
然后她就看见林青浅宛如一只被吓一跳的猫咪,头发都炸起来了。
林青浅回头,看见了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林青浅”,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啊,是你,好久不见啊。”
“林青浅”低头看着她伸过来的手,嘴角抽搐,还是与她握了握。
“我都第二次来了,不能给我介绍一下这是哪么?”林青浅扭头看了看四周,“连把椅子都没有,累不累啊。”
她打了个响指,林青浅背后出现了一把木椅子。
林青浅嘴里抱怨地坐下,“很不舒服啊,我身体应该舒服地躺在床上,为什么意识只能坐这么硬邦邦还不符合人体力学的椅子?”
“林青浅”撇撇嘴,“自给自足丰衣足食没听过吗?”
林青浅微笑点头,“哈,我知道这是哪了,”她打了个响指,声音清脆而动听,“是这样吗?”
身下的木椅子突然变成了她最爱的懒人布艺沙发,她整个人都陷进柔软的布料中,又打了个响指,“林青浅”背后也出现了一张一模一样的沙发。
“请坐,”林青浅优哉游哉地示意对面那人坐下。
“你倒是擅长反客为主,”“林青浅”笑了笑,也就真的坐下了。
“这难道不是我的意识空间么?你上次还说,你就是我,怎么现在就变成我反客为主了?”林青浅似乎在这里就变了个样,变得牙尖嘴利擅长吐槽,或者说这才是她没有压抑的真实的样子,“对了,你到底是不是原主?”
“林青浅”迟疑了一下,“从常理来说很难判断,但是根据我内心的判断法则,我应该是一个复杂多元的综合体,既有属于原主的部分,也有不是她的部分,这两者在互相对抗,也在互相融合,这种复杂的情况也让我困扰了很久,当然……”
林青浅听得脑壳疼,“你怎么和竹觥一个样子?”她直起腰,“你直接告诉我,是还是不是就行了。”
“是……”对面那人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也不是。”
“真是漂亮,”林青浅嘟囔着,“对了,是我的错觉吗?”她迷惑地看着“林青浅”,“我觉得你比上次要活泼很多。”“是吗?”那人挑挑眉,摸了摸自己的脸,“我也这么觉得,不得不说,你也比上次熟练很多。”
“一回生二回熟嘛,”林青浅想了想,又打了一个响指,身边顿时出现了一杯红酒和一盆炸鸡。“我早就想这么混搭试试了,你要来一块吗?”她看着对面的“林青浅”,扬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