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浅张嘴,还没说话,却听见二号急切的声音传来,“你再说一遍?”
“那是我的教养在约束我好么。”林青浅心中一动,却没有按照二号的问题询问。
“你很少做超出你教养以外的事,”宋清越解释着,“但是就是不同啊,给我小银镯子的林青浅和丢掉长颈鹿的林青浅完全是俩个人好么?”
“但你在妈面前,在张姨面前又是另一副模样,聪明,有小锋芒但又乖顺听话。”宋清越低头揪着她的衣角,“我那个时候哪里能和你比?”
“反正就是贼神经病,让人又爱死又恨死了,谈恋爱的时候有滤镜,觉得她以前可好,现在热情么得了,回想起来,那时候她真是神经病。”
林青浅听着喃喃重复说着“神经病”的二号,心中一动,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
眸子一暗,揪着小孩的后领子,丢在自己怀里,扣住,“热情么得了?”
宋清越盯着她,仗着身后的冷岚茅半雪看不见她的唇,做着口型:
林青浅,你不行!
她的眸子里有些幽怨。
林青浅脸一红,心里狠狠咒骂了一句二号,轻咳一声,放开宋清越,看着对面又已经抱在一起打嗝的两只漂亮的单身狗,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
“对了,小林总,”冷岚松开推搡着她的茅半雪,清了清嗓子,面上竟然难得的严肃起来了,“作为清越的室友和好朋友,我觉得我得说两句。”
林青浅一愣,茫然地看向宋清越,却看见了同样茫然的小孩,眨巴着眼睛。
“我可能有点冒犯了,”冷岚深吸一口气,“您能不能,对清越好点?”
宋清越猛得站起来了,又焦急又恼火,“冷岚你说什么呢!”
茅半雪也急了,拉不住冷岚,想捂她嘴,被冷岚甩开手,“我不知道您两位发生了什么,但是吧,我睡得晚,我经常能听见清越说梦话。”
“喊您的名字。”
宋清越一愣,摸摸自己的唇,“我有吗?”
冷岚掏出手机,“我录了,你要听吗?”
“哎,我就是太久没看到想她嘛,”宋清越埋怨地看着她,又抬眼看了眼林青浅的神色,似乎在确定她有没有生气,嘴里疯狂找补,“我们总是聚少散多,这不是很常见么?”
冷岚不知道哪里来得胆子,在宋清越疯狂的眼神提示下摁下了手机里保存的一段录音。
细细的抽泣声从手机里传来。
“呜,林青浅,你这个混蛋,为什么……?”
一长串的呓语,只听得清这一句。
冷岚看着林青浅动容的神色和宋清越面上的惊讶,轻声说,“您,好好待清越吧。”
宋清越不安地咬着下唇,随后被林青浅拉进怀里。
女人带着温和又纵容的笑意,在她耳边轻声说,“没关系,我没生气。”随后她看向唇紧紧抿着,但腿肚子在打哆嗦的冷岚,“你放心,我会好好待她。”
林青浅握住了宋清越的手,心里突然下了某个决定,隐没在温柔笑意的皮囊下,是一往无前的决断和冲劲。
冷岚庄重地点点头,随后一口气突然泄了,哭喊着缩进了茅半雪怀里,“茅茅!我出息了!人生巅峰啊!”
茅半雪却生气地坐远了点,“对,是出息了!敢甩我的手给我脸色看了!”
冷岚顿时慌张得像是见了猫的老鼠,小心翼翼揪着茅半雪的衣角,“我错了嘛,你别不理我。”
林青浅看着清越的两个室友,唇间带了笑意。
“林青浅,冷岚说的,你别放心上。”宋清越轻声说着,没有看林青浅,而是凝视着正在重新讨到茅半雪“宠爱”的冷岚,“我想了很久,我没有解。”
她垂下了头,“你当时做的,就是最好的方法。”
林青浅一愣,看着她沮丧的侧脸,叹口气,摸摸她的脑袋,“我也很遗憾。”
她还记得,那张残破的照片,上面印着宋清越给自己刻的印章。
“你也没有解么?”她看着情绪低落的宋清越,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情绪也低落下来了,“哎,也确实难为你了。”
那种问题,怎么是一个人能解决的呢?
哪怕她是主角也不行。
林青浅心中,突然又升起了那一种即将要失去什么的悲伤感,她抬头,茫然地看向一边还在喃喃自语着“神经病”的,似乎根本没有受到影响的二号,重重地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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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打算教些什么?”林青浅帮宋清越提着箱子,走在崎岖的山路上。
她最近有好好吃饭,身体素质又回来了,背着包提着箱子根本不吃力。
宋清越只比她稍微差一点点,喘着气说,“校长说我们可以教教音乐美术这些,至于体育……校长委婉地表示我们的身体素质可能还没有幺儿们好,还有一些素质课程也可以让我们上。”林青浅回头看她们,“你们怎么也是沪财的高材生,怎么,不让你们教教数学英语什么的?”
宋清越撑着膝盖,回头看几乎走不动的茅半雪和扛着茅半雪的冷岚,伸手拉了一把,“校长说,他们有一个老师教这些,那老师可顽固了,不放心让我们教。”
林青浅失笑,“这是什么老师啊,我和他说说。”
“嗨,他有他的教学安排呗。”
“林总!我们来晚了!”远远的李冰带着一帮人乌泱泱地过来了,“稍微晚了点,您怎么不在底下等着自己就上来了。”
“闲着也是闲着,顺便锻炼一下,你看看那两孩子喘的,身体素质太差。”林青浅上下打量着穿着农妇花布衬衫的李冰,笑道,“怎么穿成这样了?”
“在这里不至于穿得太正式,”李冰看起来脸上也少了些寒意,爽朗地笑着,“入乡随俗嘛,要是穿成在S市那模样,村民都不得甩你。”
宋清越贴心地为两个孩子翻译,“就是不会理你的意思。”
李冰带下来的人为几人接过了行李。林青浅转身介绍着,“这是李冰,也是林氏的董事。”
除了宋清越的两人顿时局促地叫了声李董。
“不用那么拘束,”李冰又破天荒地笑了笑,“叫我一声李姨就可以。”
“李姨。”两人相互看了看,老老实实叫了一声。
“林青浅,为什么林氏有这么多人在这里?”宋清越好奇地看着忙碌的人群。
林青浅笑笑,神秘地看向李董。
李冰笑着解释,“越小姐,林氏为了表态度,准备定点帮扶一个贫困村,林总和林董力排众议,选了这里。”
宋清越愣愣地看着笑着的林青浅,眸光渐渐湿润。
“这儿其实条件很不好,在大山沟沟里,靠近边境,除了种地没有什么经济收入,又基本没通路,就我们脚下这一条。水电尽管通了但电压也不稳,我们正在做规划,看看怎么给他们硬件做好一点或者整体搬迁。”林青浅温和地补充着。
宋清越扑进林青浅怀里,呜咽着。
“但是,林总,这里,唔……民风比较彪悍。”李冰斟酌着言语。
“怎么个彪悍法?”林青浅看着表情突然不大自然的宋清越,有些好奇地问。
中气十足的怒骂突然从远处冒出来,隔着老远就听得清。
“哈麻批,狗日的,以为把老子麻得到,看老子今天啷个收拾你龟儿子,笋子炒肉,沟子给你狗日的打肿!你还跟老子两个涮坛子,不把你娃娃打得惊叫唤,你娃娃不晓得锅儿是铁倒的!”[1]
一个壮硕的男人提溜着个光屁股的小屁孩,怒吼着。
“大概就是这样。”李冰耸耸肩。
林青浅迟疑地看向宋清越。
“他在说……”宋清越唇抖了抖,还是放弃了翻译,“那小孩骗了他,他在骂人。”
后头的冷岚茅半雪瑟瑟发抖。
“瓜娃子。”男人重重地啐了一口,丢下脏兮兮的小屁孩,扭头,看见林青浅和宋清越,眼睛发亮,讨好地凑上来,操着带浓重口音的普通话,“女娃长得好乖哦,来搞啥子的哟?”
李冰上前一步,“这是我们林总。”
“啷个年轻?”男人怔了怔,急忙点头哈腰地鞠躬,“谢谢老总。”
“那……嘞几个?”他看着更年轻的宋清越、冷岚和茅半雪,更加捉摸不清。
宋清越走上前,“我们来支教的,请问一下村长在哪里?”
男人一拍脑袋,“看我这猪脑壳,交代过的事都能忘。”
他朝身后大吼一句,“老汉儿!老师来咯!”
他笑嘻嘻地扣着后脑勺,“村长是我老汉儿,我带你们过去哈。”
冷岚凑到宋清越身边,小心翼翼问,“这是夫夫?”
宋清越身子一抖,“老汉儿是叫爸爸。”
“噢噢噢噢!”冷岚急忙答应着,然后看向之前疯狂飙脏话的壮硕男人,喉咙微微滚动一下,“这是村长儿子?”
“应该是。”
冷岚和茅半雪的对视一眼,突然觉得这一周的支教时间可能会相当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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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长的普通话还算不错,冲着一看就是富家孩子的林青浅拘谨地点点头,“您就是和老板们住一起吧,给您安排一间单人的?我们地方破,您别介意。”
林青浅点点头,笑着安抚着老村长,“没事,我来不就是为了解决问题的么,不至于娇生惯养。”
宋清越突然从门外窜进来了,有些惊喜地叫出了老村长的名字,“彭叔?”
村长揉了揉眼,瞪大了眼睛,“宋菜花的娃儿?”
“是我!”宋清越蹦到了村长身前,“你借我几个人用一哈子嘛,我住我妈屋里头,”她一把揪过了林青浅,“和她一起哈。”
老村长一懵,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姓林啦,就是当年送我过来参加白事的那个女人的娃儿。”
“噢噢噢噢!”老村长明白了,对着林青浅的笑容瞬间真实了许多,“那你们住娃儿家里呀!她们家虽然东西不多,但还宽敞。”
这时,壮硕汉子矮身进门了,嘴里嚷嚷着,“老汉儿,王叔硬要说李三全偷了他的鸡,你过去看看嘛。”
“得,他俩又不对付。”老村长一拍脑袋,“对咯,带几个人给你宋娘娘的娃儿收拾一哈屋子里头哟。”
壮硕汉子眨眨眼,在一群人里扫视一圈,最后盯上了宋清越。
“这个女娃娃,是宋娘娘的娃儿?”
“嗯喏。”
壮硕汉子顿时露出憨笑,比划着,“你当年会来的时候,才啷个大,怪我么认出。”他看着宋清越的眼神带了点爱护,“我带你过去。”
林青浅顺手想提起东西,被壮硕汉子肩扛手提全带走了,于是一行人又乌泱泱地跟着过去。
“结婚了么咯?”壮硕汉子爽朗地笑着。
宋清越脸一红,看向林青浅。
求婚倒是求了,但发生了那么多事。
“还没呢。”
壮硕汉子瞬间支棱了起来,得意地说,“我娃儿都有两个咯,特别皮实,耐打。”
“刚才啷个是呀?”
“对头,那娃儿把我泡的酒全给倒咯,不打一顿不顺气。”
宋清越抿着唇笑。
“嘿,来搭把子手!”汉子边走着便吆喝,又拉来了几个精壮汉子,帮宋清越收拾了下屋子。
“唔,你们住一起还是分开?其实床挺大的,我估摸着得有两米,”宋清越脸微红,看着冷岚和茅半雪,“我和林青浅住一起。”
茅半雪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冷岚举手抢答,“住一起!”
刚到口边的话又止住了,她深深看了眼冷岚,点头,“那就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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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的大致情况就是这样。”林青浅没收拾屋子,自然也就不知道宋清越两个室友之间的小九九,她低眉听着李冰给自己的汇报,揉了揉眉心。
“所以现在最佳方案就是搬到山顶县城里?”
“对,”李冰点点头,“这里只有最基础的水电,其余什么都没有,与其我们花大价钱修桥修路装电视搭网络,还不如整体搬迁到县城,花的钱也少,他们生活质量也提升得快。”
林青浅皱皱眉,“和村庄交涉过了么?”
“还没呢。”李冰摇摇头,“打算明天说。”
“万一有不愿意搬迁的人呢?有没有考虑到。”林青浅点着资料,“年轻人大多数都走了,大部分的年龄构成都是留守老人和小孩,他们不一定愿意走。”
李冰遗憾地摇摇头,“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吧,我们也没其他办法,要把这个村子完全建设起来所花的人力物力和搬迁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的。更可况我们不仅要授人以鱼还要授人以渔,还待在村子里,除了种地,没有经济增长点,但山里又有几亩能种的地?”
林青浅对着文件沉吟一会,点点头,“行,就按你说的做吧。”
她合上文件,看着李冰,唇角微微带笑,“我还想知道,妈把你派过来干嘛?”
李冰佯装不知,迷惑地问,“什么意思?我就是来辅助您做这件事的呀。”
林青浅提唇,“没有什么瞒着我的事?妈没有其他的布置和安排?两个核心董事,真是大材小用了。”
李冰低头沉默,似乎不会说话。
“算了,不想说就别说。”林青浅走出门,“走了。”
“林总,”李冰犹豫了会,叫住了她,“您知道,林董在面临着什么吗?”
林青浅回头,凝视着李冰纠结的脸。
“你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