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走近,江梨看见沈川那张俊美而苍白病态的脸,她呼吸都乱了。
他满是血迹的衣衫下,拖着一条被打断的右腿,一步一步走到这鬼庄。
“川儿!”老婆婆扶住他,放声大哭,“他们怎么把你打成这样,他们这群疯子!”
江梨顾不上别的,一把撩开他被血浸湿的衣摆,隔着底裤都能看出他那条腿变了形,骨节都错位了。
“我没事。”沈川挤出一丝笑,嘴角却淌下一丝殷红的血,“江梨,你怎么在这里?”
“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江梨克制不住情绪,想歇斯底里可喉咙口不知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她喊不出来。
他得多疼啊。
“一点惩罚吧。”他缓缓说道,“长这么大,我不知挨了多少打,挨习惯了,就不疼了。”
江梨伸手,擦去他唇下的血痕。
手指轻轻擦过唇角。
江梨的手很好看,纤瘦,白净,在他眼眸下划过,他眨了下眼睛。
“刘婆婆,上回我让您替我保管的东西还在吧?”沈川问道。
“在,我去拿出来,给你看。”刘婆婆转身进屋,把沈川交给江梨扶着。
江梨扶着他,让他靠着墙慢慢坐下。
“他们现在对我做的,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十倍,百倍奉还。”沈川抬头看着她,“我想让你帮我个忙。”
江梨没说话,他继续说。
“十四年了,当初的招安换来的是楼兰的变本加厉。他们的野心,从来不满足于边境,他们要的是这天下。庆王精心布局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踏破陵安城,血洗淮南。我虽身在楼兰十四年,但我不可能,让他庆王在我面皮子底下灭了我的故国。我画了一张图,是楼兰的布局和所有暗点,放在刘婆婆那里。江梨,我想请你,帮我交给一个人。”
“好。”
这一世她本只想做那鸿鹄天地间无忧无虑的鸟儿,想远离一切纷纷扰扰。若她答应了他,便是将自己身陷囹圄。可她于心不忍,让他孑然一身背负着他本不应该承担的使命。
“都不问问是什么人,就同意了吗?”
“既然是你信任之人,我又何必过问?”她说道。“就像我信你那样。”
她说“我信你”。
沈川有些动容,是这小姑娘太好骗了么?怎么会觉得他这种人,值得信任。
早些年,他厌恶父亲在权衡利弊下选择把他推向深渊,提起淮南,他都是恨。庆王爷对他威逼利诱之时,他也说了不少有关淮南,陵安城的情报。一半是为自保,一半是报复。
后来,他亲眼看着楼兰人犯下一桩一桩十恶不赦的滔天罪行。吞并西海,斩杀使节,暴虐无道,凶残成性。他开始厌倦这里的黄沙纷飞,满城的刀光剑影、铁马金戈。他想回到他繁华的故国,这十四年里,他一直在与自己和解。
从八岁到二十二岁,他释怀了,想通了。楼兰欲要拿下淮南,再收了这天下,他不能让庆王美梦成真。
他学了不少武艺,剑法,又对楼兰的一切了如指掌。只等有一天,上了战场,为那故园生死一战。
可是成大事,需要多大的决心啊。他几度动摇,只想逃了这楼兰,去做个没心没肺的自由人,直到这个小姑娘闯入他的地盘。
他知道,那日他若不出手,这小姑娘到了楼兰便是死路一条。
楼兰是什么地方?这十多年,他挨了多少鞭挞。他一个于庆王爷有用的人都如此,别说江梨了。
那是为替他包扎伤口,不惜以血肉之躯挣脱锁链的江梨。
淮南是她的国土,那里一定有她牵挂的人吧。就当为了她,他也要拼一把。
哪怕赌上自己的命。
庆王打断了他一条腿,给他个下马威。他们怎么都想不到,他是怎么拖着一条断腿,从那楼兰,来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