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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起了,连长吹哨子集合起二百名民夫,让他们排着队,走到父亲面前来。刘长水小声对父亲说:“伙计,你的死期到了。”
父亲亲切地注视着迎着朝阳走过来的民夫连,丝毫也没感觉到恐惧。他坚信死神降临之前,总会有些特殊的感觉,但现在什么感觉也没有,一切正常。他用挑剔的目光看着逼近的队伍,嘲笑着他们凌乱不齐的步伐和庄稼人的各式怪模怪样的步态。尽管受过正规训练的指导员哑着嗓子喊口号,但民夫们的脚照样各迈各,不踏点子。队伍行进到离大桑树五步远时,指导员喊了“立定”的口令,队伍却立不定,好象惯性难收,一群熟悉的面孔凑上来。父亲不愿意看他们,便放远了目光。宿营地那儿还留下几个人,有持枪站岗的,有埋锅造饭的,有打水饮驴的。荒草几乎淹没了街道,村子里的人好象死光了。
指导员大声说:“同志们,我们民夫连虽然不是正规部队,但也和正规部队差不多,现在淮海战役已经打响了,前线部队需要粮食,我们大家都努力前进,争取立功。但是,十个指头不齐,一粒耗子屎坏一锅粥,余豆官昨夜开小差,妄图逃跑,被我们抓回来了!我们是受过军区首长表扬的支前模范连,是渤海民工团的光荣,在我们连队里,能容忍这样的怕死鬼软骨头吗?”
指导员等待着民夫们的怒吼,民夫们却紧紧地闭着嘴,没有一个人吭气。他继续进行宣传鼓动,想煽起人们对贪生怕死者的愤怒,便不惜把各种侮辱性的名词扣到父亲的头上。
民夫们依然不吭气。
连长沈不住气了,高叫道:“你们说,像这样的逃兵该不该枪毙?”
民夫们低垂着头,谁也不吱声。
父亲被指导员骂得十分窝火,便昂起头,大声说:“他妈的痨病鬼子,别嗷嗷了,要砍就砍,要毙就毙,余豆官要是装了孬熊,草鸡了,就不是余占鳌的儿子!”
连长说:“好小子,倒嘴硬起来了,既然连死都不怕,为何临阵当逃兵。”
父亲说:“我没有当逃兵。”
指导员说:“没当逃兵蹿出了十几里,不是追得快,你这会儿到临沂了。”
父亲说:“我有夜游症。”
连长笑起来,说:“小子,倒挺会找借口。夜游的方向还挺准确,你怎么不往南游呢?”
父亲说:“你们放了我,今天夜里我就往南游。”
指导员说:“没那么容易。”
父亲叹了一口气说:“随你们便吧,反正我不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