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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导员从队伍中把父亲的搭档王生金拽出来,让他作证。王生金是个结结实实的中年人,与父亲共同负责一匹黑叫驴,一辆载着六百斤小米的木轮车。指导员问:“王生金,你来证明,余豆官有没有夜游症?”
王生金低着头,父亲看不到他的脸,单看到他那两只通红的大耳朵和他头顶上乱蓬蓬的花白头发。
指导员推了王生金一把,说:“说话呀,你聋了还是哑了?”
王生金的身体晃了一下,那只头垂得更低,两片耳朵更红。
连长骂道:“混蛋,你不说话连你也毙了!”连长的脚伴随着骂声踢到王生金的屁股上,王的身体往前一扑,趴在了地上。连长揪着他的袄领子把他提拎起来,他仍然把下巴紧紧地抵在胸脯上。连长用屈起的膝盖顶了一下他的尾骨,他的肚腹往前一耸,一串小孩子般的尖细哭声从这个四四方方的大汉子喉咙里断断续续挤出来。
指导员生气地说:“你还有脸哭,没打你没骂你,哭什么?”
父亲说:“行了,痨病鬼子,别糟蹋老实人啦,要毙就毙了我吧,别让乡亲们站在这儿遭罪。”
“你倒仗义起来了,”指导员咳嗽着说,“我们不能枪毙一个有夜游症的民夫,也不能不枪毙一个谎称夜游实想逃跑的坏蛋!”
不知不觉中天色更加明亮了,村子里棵棵没皮的树在各自的位置上可怜巴巴地闪着白光,野灶里火色金黄,一个民夫正把一口袋暗红的高粱米倒进沸水翻滚的铁锅里,一定是溅起的沸水烫了他的脸,父亲远距离地看到他脸上的怪模样,忍不住笑了。一群瓦蓝羽毛的乌鸦大着胆子在宿营地上乱杂飞一阵,一窝蜂抢下,落在运载军粮的车上,坚硬的嘴啄击米袋,担任护卫的民夫轰赶不叠,乌鸦聒噪成一片云。父亲说:“快去打乌鸦呀,你们手中的枪是干什么吃的?”
连长和指导员向前跑几步,掏出匣枪,呼喊着:“闪开闪开,别误伤了你们!”
守护粮草的民夫听到喊叫,慌忙避到一边卧倒在地。连长和指导员又往前冲了几步,便跪在地上开了火。清脆的枪声使父亲精神抖擞,血液循环加快。他看到亮晶晶的弹壳翻着筋斗在空中飞行。乌鸦们惊飞起来,有一只似乎受了伤,在地上打扑愣。群鸦哇哇怪叫,一头黑驴跌倒了。有人喊:“坏了,死驴了!”队伍一哄而散,跑向宿营地,想看看是谁的驴遭了枪子儿,连奉命看守父亲的刘长水、田生谷也忘了使命,提着大枪跟着人群跑走。趁着这机会,父亲用力收束身体,挣脱一支胳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