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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利的脚。
乔利缓缓睁开眼睛。那两只眼睛红得吓人。毫无例外:乔利有着全镇最丑陋的眼睛。
“哦……臭娘儿们!”
“我说家里需要弄点煤来了。这屋里冷得像巫婆的奶头。你喝了见鬼的威士忌,感觉不到有多难挨,我可冷得要命。还有好多事等着我做呢,我可不想挨冻。”
“走开。”
“除非你给我弄点煤来。如果我像头驴一样辛辛苦苦干活,却连取暖的权利都没有,我何苦呢?你什么都弄不回来。要是都指望你,我们全死干净了……”她的嗓音扎得人脑袋生疼,“……你以为我会冒着严寒亲自跑到外面去弄煤吗,休想。”
“你怎么去弄关我屁事!”乔利的喉头顿时冒出杀气腾腾的气泡。
“你得起床醒醒酒了,你到底去不去给我弄煤?”
没动静。
“乔利!”
没动静。
“你今天早上可别惹我,伙计。你要是再吐一个字,我撕了你!”
没动静。
“行!行!可如果我打了喷嚏,只要打一个,愿上帝保佑你那可怜的屁股吧!”
这时萨米也已经醒了,可还在装睡。佩科拉依然紧紧地缩着肚皮,不敢大声喘气。他们俩都知道布里德洛夫太太自己本可以,而且也会去棚子里搬煤,说不定她其实已经搬回来了,或者也可以让萨米或佩科拉去搬。可是昨晚没有争吵,这种悬而未决之感就像一段哀乐中的第一个音符在郁闷等待的空气中蓄势待发。酗酒这种蠢事,无论多么司空见惯,最后总要仪式性地了结。布里德洛夫太太琐碎而毫无特色的日子,就是由这些争吵来辨认、归类与区别的。正是它们赋予生活的每时每刻以实质性内容,否则,日子就会暗淡无光,完全被遗忘。争吵缓解了贫穷带来的无聊,给死气沉沉的屋子增添了亮色。在这些打断日常生活而其本身也已成为常态的争吵中,她能够展示自认为属于真实自我的风格和想象力。剥夺这些争吵无异于剥夺她生活的全部激情与合理性。乔利根深蒂固的酗酒恶习和暴戾性情给他们俩提供了让生活变得可以忍受的必要材料。布里德洛夫太太自认是个正直、虔诚的女信徒,备受一个无用男人的拖累,而上帝派自己来惩罚他。(当然,乔利已经没有获得救赎的希望,而救赎与否亦不重要—布里德洛夫太太感兴趣的不是作为救世主的基督,而是作为审判官的基督。)经常能听见她与耶稣谈论乔利,请求主帮助她“把这个混账东西从扬扬得意的云端打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