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有序地进行着,强度一天比一天更大,每天早睡晚起,累得走路都想睡觉。慢慢的,战友们都相互熟悉了,但时隔这么多年,他们的模样已经变得模糊,甚至不记得某一个人的名字了。我们班两个老兵十个新兵,班长是河北人,早我们两年入伍,模样看上去凶凶的,但对我们每一个人都很好。新兵在部队是不让抽烟喝酒的,但闲下来的时候,班长会偷偷的给抽烟的人发烟,在宿舍偷偷抽。这一做法,让班副很生气,认为班长把我们惯坏了,班副姓韩,是河南人,长得五大三粗,一拳头飞过来能让你脸扭曲的那种,他对我们很严格,不管是训练还是生活中,他的初衷是好的,不想三个月后,我们没有一点改变,继续纵容的话,在部队剩下的路只会遍体鳞伤。班长的随和,班副的严厉,正因为他们这种一红一白的管理方式,才让我们很快的适应紧张的生活。前面说的杨,来自东北,个头跟我们差不多,他人话虽多,但军事素质在我们班算是厉害的;戴来自河北,个很高,但是训练场上的表现只是比我好一点点,他是学画画的,黑板报做得很漂亮,连队的宣传工作不少都是出自他手,可能是军事素质差不多的缘故,我跟他成为了朋友;另外一个杨和蒋,是我的小老乡,我们三人来自同一个地方,感情不用多说,跟别人肯定是不一样的了;再介绍一个,徐,他是我们班甚至是整个新兵连的名人,来自陕西,长着西北人的大高个,但是身体有点不好,他睡在上铺,每次上床都有费很大的劲才能上去,目光也不像那个年龄的人,显得有点呆滞,正因为他,不管是训练考核也好,还是紧急集合,他永远是最后一个,影响了全班的成绩,严格来说,他的身体不算一个合格的兵,但最终他还是穿上了军装成为了我们的一员。班里其他的人,就不一一描述了,不是不想写他们,只是脑袋储存功能有点衰退了。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我们也都习惯了连队的生活,慢慢的不再想家,慢慢的和战友们打成了一片,脸上也有了笑容。经过班长们的调教,我们的言行举止都发生了变化,出门二人成行三人成列,站如松坐如钟,学会了令行禁止。训练场上流的汗吃的苦就不过多赘述,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这些传统都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这也是每个人成长过程中必须经历的,它并不只属于军人,对每个人而言,只有经历了这些历练,以后生活和工作上的苦就算不上什么了。
忘了是过了多久,应该是入伍一个多月后,我们迎来了新兵授衔,这类似于新兵的成人礼。在没授衔以前,我们还算不上是真正的军人。授衔这天,我们都很激动,不单是因为从那天膀起我们的头顶上有了帽徽,肩膀上有了肩章,最主要的是,我们可以去到团部看看。授衔仪式是在团部礼堂举行的,那时候,全团的官兵都集合在一起。我们新兵连营房是个独立的在外的,离团部有四五公里的样子,平时我们除了营房、训练场、澡堂子,就没有去过别的地方。到了团部,才知道我们单位是我多大,一排排整齐的营房,比新兵连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我们住的是废弃了很久的营房,我们下连队后就不再使用了。密密麻麻的队伍从四面八方汇集,口号声一阵盖过一阵,无比的震撼。仪式按流程进行着,各级首长们给新同志加油打气,鼓励大家在部队创造辉煌。当帽徽、肩章都戴在自已身上的那一瞬间,我们都长大了,是一名真正的军人了。
有的人会觉得部队的生活枯燥乏味,每天重复做着同样的事情,再加上跳出舒适圈没多久,这有样的环境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习惯的。一天,轮我小值日,吃过午饭去洗碗,离水洗漱台还有两三米的距离,就听到一阵浓浓的乡音。走近他们,全是我们一个地方的新兵,他们一边冲着碗,一边说着话,声音时高时低,不时抬头张望,搞得有点神秘。走进人群,听他们说太累了,部队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感觉快要死掉了,干脆找机会跑了算了。这时来了一个外省的新兵,他试图靠近这个水龙头,可是全被我们这伙人包围了起来,他站在旁边端着盆等我们洗完再接着洗,因为这个时候没有空闲的水龙头。见他还没走,其中一个发言了,等什么呀等?没看见这里这么多人吗?不知道到别的地方去呀?话毕,那个新兵立刻消失了。我没有说话,但作为老乡,我还有这个资格继续留下来,听他们接下来的计划。他们继续讨论着逃跑这个话题,我心里紧张了起来,这帮家伙胆可真不小啊?他们看到了我,便对我说,我们一起跑吧?他们都把目光聚集在我的身上,我说,不行,千万不行。我想起在家临走时家人说的那些话,虽然在和平年代的部队谈不上生死,即便是苦死、累死也要在部队待下去,劝他们死了这份心,不要给家人带来麻烦和担心。他们见我油盐不进,在水龙头这边扎堆儿已经老半天了,而且还全是老乡在一起,这已经是犯了大忌,他们也不敢再聚集下去了,有的人碗没洗,就朝其它的水龙头处去抢位置了。
冰冷的水冲在手上,一点也感觉不到它带来的刺痛,我在想着他们是不是真的要那样做?要是跑了,会是怎样的下场?他们会安全的跑出去吗?部队一天24小时都有人站岗。听班长他们说过,部队是怎么处理逃兵的。越想越想担心。
一切都风平浪静,该训练的训练,该干活的干活。也没有见他们有什么异常的举动。越是这样越是不安,最怕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不知道这样平静地过了几天?终于出事了。
那天早上起床后,我们都把室内的卫生收拾好了,都站在门口等出早操的哨音。早操时间都快过了,也没见吹哨,只见每个班的班长班副都行色匆匆,他们被通信员叫去连部办公室开会。传来消息说早上不出操了,叫大家解散,直接打扫卫生整理内务。开饭前,班长回来过一次,他走得很快,杨问了他一句,班长怎么了?出事了吗?班长说,跑了两个兵。说完又出去了。早饭前集合时听他们说跑的是我的老乡,我的心咯噔了一下,几个臭小子终于还是跑了,但跑是谁还不知道。吃过早饭在洗碗的时候见了上次商量逃跑的几个老乡,见不是他们跑了,心里松了口气,不是他们就好,我不希望他们出事,因为我们是同乡。虽然他们没跑,但我们走在路上却抬不起头来,都知道跑的兵是我们一个地方的,他们就说你们那儿的兵怎么这么孬,动不动就跑。
上午,我们都坐在宿舍里,很安静,都不说话,更不知道事态如何了。门突然被推开,吹进来一股寒气。来的人叫走了我其中的一个老乡,我们班三个老乡,都是从一个地方出来的。看到老乡被叫走了,心里紧张起来,从来没有经历过,不知道叫他去干什么?大约过了十分钟,老乡回来了,刚想问他去哪儿了,叫你去干嘛了?结果刚才那人就指着我,到你了。那人把我带进了排长的宿舍,就出去了。排长问来部队还习惯吗,有没有什么困难,接着问了几个关于入伍动机的问题,还问我们排的老乡有没有人说过想逃跑的.....因为我认识的人没有逃跑,所以我就把之前他们商量逃跑的事隐瞒了。
这一天我们都在宿舍里待着,没有班长,也没有副班长,都是几个新兵,谁也不用管谁。我坐在床边看着书,杨在家排其他几个人整理内务,戴在那边画着他的画,我很想找他说说话,他在忙着,没敢去打扰他。大家表面看上去没什么事,而空气里到处都充满了紧张和恐惧,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傍晚的时候,班长回来了,进来的时候很狼狈,衣服身上全是土,脸上也是灰,他前脚刚进门,杨就站了起来,扯着东北人特有的大嗓门就说,班长你回来了呀,吃饭了没?班长我给你打水去,洗把脸.......班长收拾完毕后,对我们说了一下情况。跑掉的这两个是我的老乡,但不是我们这个排的,早上五点多的时候借上厕所的机会,把帽微和肩章卸下来就翻墙跑掉了,到现在,他们火车站、汽车站都找过了,人影都没有看到。班长再次叮嘱我们有什么想法一定要说出来,不要做出过激的行为,一定要对得起家人和身上的军装,授衔后当逃兵情节严重的是要上军事法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