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结束,回到连队,战友们都知道了这次军训会操时我带的班拿了第一,都说:你行啊你,看不出来啊。这次军训让我懂得,只要你肯付出,够努力,就没有不行的。这次当教官的体验,让我更加自信了,也激活了我强烈的表现欲,只要有机会,就努力去争取,你想要的一切自然就会出现在你的眼前。有了军训的经历,让我成熟了许多,自信了很多。在别人的眼里,军训算不了什么,但对我来说,是军旅生涯不可或缺的经历。
我跟班长又闹矛盾了,这次不是因为我。可能是因为离退伍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们都有一点焦虑。他退伍后,我们很难再见面了。他说跟女朋友吵架了,休假的时候提前归队也是因为吵架。我一直纠结,要不要让他女朋友出现在文字里,只想在这段回忆里只有我和班长。我和她没有见过面,但她真实存在着,在我和班长的感情里,准确的说,应该是我闯进了她和班长的感情里,毕竟在我入伍前,他们已经在交往了。我曾经不止一次问过班长,在我和她之间选择谁。这个问题,也只有在年少时才问得出口。他每次都没有回答我。他的唇在我身上游荡的时候,我望着屋顶,问他此刻脑子里出现的是谁。我不想做谁的替身,也不想自已只是一个发泄的替代品。我执着于对这段本来就见不得光的感情有一个明确的回答,但我忽略了,我才是那个最不道德的人,介入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之前各种问题的积累,终于爆发了。他即将退伍回归家庭,落实工作,然后结婚生子。而我,一直觉得自已只是他在那样的环境里找的一个工具而已。他从不回应我的疑问,让我更加坚定了这样的想法。那段时间,他看到我跟别的战友交谈,又像往常一样开始不理我。我身上也开始长了反骨,每次见到他快要经过身边的时候,就故意和战友有说有笑。我们就这样不计后果的互相刺激着对方、折磨着对方,没想过这样只会让两个人慢慢变得陌生。
我和他,都有着一样的性格,不会先找自身的问题,去和对方和解,都盼着对方能主动一点。性格决定着一切,再加上我是第一次恋爱,就借年龄比他小,想让他让着我一点。如果这事发生在现在,结果肯定不是这样了。
秋天来了,院里铺满了被秋风刮落的白杨树叶。没入伍之前,常听到那首《小白杨》,上学军训时学校广播也常播,一直就纳闷为啥只播放小白杨,到了部队,才知道,营房里到处都栽满了白杨树,它陪着战士们一起成长。我喜欢秋天的白杨,金黄的树叶随风飘落,露出光滑的树皮,在阳光下发出光亮。当第一片树叶开始往下掉的时候,预示着战友离别的日子不远了。
每年的那个时候,部队保养完车辆,没有特殊的任务,就开始准备“休眠”了,每天过得平淡而安逸。连队会利用体能训练的时间,训练场地由营房外的球场换成旁边的小山头,大家用最快的方式冲到山顶,然后再在山上把枯死的树扛回连队,过冬的时候用来生火。我每天就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一样,几点做这个,几点做那个,团部、营部、连队,每天往返这几个地方,完全忘了还有一段危在旦夕的感情需要处理。
天气越来越冷了,院里树上的叶子都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冬天对普通人来说是凄凉的季节,但在部队,是充满朝气的季节,因为老兵走了,就会迎来一批新的充满朝气和活力的战友。
部队开始年终工作总结,一眨眼的功夫,我们入伍一年了,即将成为老兵。大家都在写总结报告,对过去的一年做一个汇总。每天的工作就是开会,从班里到排里再到连里。开会的时候,我像是多余的人,没有需要我参加的。司务长叫我参加炊事班的班务会,虽然工作不同,但都归后勤管。开着开着,烧火的战友打报告说去烧火间去加煤,加完煤回来,负责煮饭的战友打报告说去看看锅里的水开了没。七八个人一会儿时间进进出出的,整得班长也不想再开下去了,解散吧。解散了我没去的地方,继续留在炊事班宿舍里,炊事班长和我的班长是同年兵,又是老乡,关系很不错。他对我说:我和你班长就要退伍了,你班长选择了退伍你知道吗?班长退伍的事,我早就知道了,之前他跟我说过。其实,他也可以选择留下的,他性格太倔,虽然军事素质不错,带兵也有一套,当了三年兵,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有时我都觉得他跟社会上的痞子没啥区别。之前我曾劝过他,排长对他也很好,很希望他留下,每次连里开会,在会上批评他时,排长都会替他说好话。现在,我不能去挽留他,虽然没有到那一天,但他好像已经做好选择了。炊事班长可能知道我跟班长之间有些问题,我和班长之间的事,他可能也知道点什么。从新兵连开始,他看着我们是怎么过来的,他知道班长对我很好,但事情到了那一步,也不是我们想要结果的。事实却变成了那样,大家都不想再去谈,也没有勇气去解开那个结。炊事班长对我说:有时间跟班长聊聊吧,别的不说,毕竟是他带出来的兵。是啊,我是班长带出来的兵。时隔20年,我才理解到这句话的意思。
会一天比一天更紧张,连里要作出最后的决定,立功名额给谁?士官名额给谁?优秀士兵给谁?我可以在倒茶的时候出入会议室,偶尔会听到一些比较敏感的东西。有些班长、老兵在院里见着我,就会把我拉到一边,问会上有没有什么消息。毕竟在部队奉献了几年青春,每个人都不想让自已的青春无痕,都希望能有一些东西来证明自已的青春。有的想留队再干几年,有的想立功受奖......这时候找我打探消息的人多了,文书基本上就没有管连部的工作了,里里外外的事都在我一人身上。他们都希望能从我身上打听到消息,这样也好有个心理准备。平时对我不怎么好的老兵,也觍着脸来找我。说实话,我厌恶我自已那样做,也厌恶别人那样。不管跟我关系如何,我也不能告诉他什么。虽然连长指导员没有强调我不能说出去,我知道我有责任和义务去保密,加上我其实知道的并不多。
北方11月底就很冷了,宣布命令的那天早上,屋顶铺了一层薄薄的雪。那天早上,空气都变得很压抑。早饭时,饭堂里从来没有过的安静,刚开饭没多久,就有人陆陆续续的出去了,这个时候,都没有多少胃口。饭后,连里开军人大会,宣布退伍命令,我也参加了。照例会前的那支歌,那天唱得很响亮,一字一句都深深的刺在心里。老兵们把两年、三年、五年,对部队的爱和怨,在那一刻,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宣泄了出来。会议按流程进行着,指导员读着我给所有老兵写的退伍致辞,声音开始哽咽,台下也有人绷不住了。宣布退伍命令点名时,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都被记在连队的史册里。那一句句“到”,是不舍,是悲痛,是怒吼,是对青春的总结,让人撕心裂肺。当帽徽、领花、肩章慢慢从身上褪去的时候,老兵们的军营之路就算走到终点了。会上,到处都是抱成团的人们,会议室飘荡的全是哭声。我没看到班长,也没有听到他的声音。我眼睛湿润了,拉开会议室的门走了出去。
命令宣布完毕,连队带去团里参加向军旗告别仪式。我开始忙了,统计完退伍人员,分籍贯统计车次上报车票,再去团里拿送兵计划。那一天,是我入伍以来最忙的一天,没时间吃饭,没时间跟战友道别,更没时间去找班长。那一天,我没见着他。晚上,以为还有时间去做这些事,机关打来电话叫去整理档案,办退伍证。这一整,便是一个通宵。回到连里,天都快亮了,回连的路上,天上飘起了雪花。那天,连队组织所有的退伍老兵出去购物,逛逛这个他们驻守了几年的城市,这是连队最后为他们做的事情,回来后,就有人要先走了。
老兵们按计划,一批一批的走了。我知道班长什么时候走,也许都是上天安排好了的吧,到走,我都没跟他说上一句话,更别说去站台送他。他走是晚上11点多,从机关回来,快10点了,在宿舍里,我想要不要去班里找他?我知道我很脆弱,之前走的战友,不管跟我感情如何,走一批,就跟着哭一次。我知道在部队我走到这里,都是班长给我的,虽然到最后变成这样,但他对我的好,胜过任何一个战友,更不用说他是我的初恋啊。犹豫了半天,我没有勇气走出宿舍。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那时的每一秒都显得特别的珍贵,我去了炊事班,炊事班长的行李都收拾好了,炊事班长问我,去看班长了吗?我摇了摇头,只是叮嘱他们保重自已,常联系。这话是说给炊事班长的,也是说给他的。班长走了,杨去送他了,看着他们走出大门,走出营房,背着行囊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我哭了,为自已的懦弱,也为那段感情。这段感情就这样在我心里留下一个永远解不开的结,直到现在,都很讨厌当时的自已,只怪自已年少无知,抛开和班长的感情不说,毕竟他是我的班长,这样做,伤害了他,也显得自已很绝情。我们就这样分开了,也许都带着恨吧。在那时,以为以后还会有机会再面,而我并不知道,很多人,从那一刻起,离别就是永远,这一生都有可能不会再见到了。
雪花一片片飘落,落在连队出操的路上,再也没有密密麻麻的脚印踩在上面了;落在门口的晾衣架上,现在只剩下空空的架子,再也没有人抢着在上面晾衣服了;落在冬青上,现在铺得厚厚一层,再也没有人用上面的雪打雪仗了......走了,都走了,班长走了,文书也走了,连部就剩下我跟卫生员了,送走最后一批老兵,我也是老兵了,新兵一年的生活就这样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