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裴雁回怀抱美人。
我看着他放下美人,去抱那个浑身黝黑的婴孩。
我看见他眉目舒展,轻轻摇晃着婴孩让她乖一点,不要闹。
裴雁回全程神情舒展,没有大喜大悲,仿佛那胡姬生的是个正常肤色的孩子。
我有点摸不准了。
「这孩子不是你亲生的,你不生气?」
裴雁回依旧神色淡淡:「那就如何?只要是媚儿所出,都是我的亲子。」
我笑了,弯着腰笑,笑得眼泪大颗大颗落下。
我觉得此前的我真是个傻子,大傻子。
沈书月啊沈书月,亏你把自己的姿态放得这么低,甚至妄想着胡姬的背叛能让他浪子回头,却从未想过,人家早就知道胡姬怀的是别人的孩子。
即使胡姬和卑贱的昆仑奴有了首尾,甚至生出一个孽障来,那又如何?
只因她是他心中所爱,所以一切难以接受的事情,在他看来,不过尔尔。
我忘了那日的我是怎么离开的将军府。
这座府邸承载了我太多感情,如何能轻易割裂干净。
我带走了嫁妆彩礼,包括府中值钱的物件,气得裴雁回的继母嗷嗷叫,内心终于有一丝畅快。
我设想着裴雁回也能气急败坏,冲出来指责我不该贪慕钱财,可他却始终岿然不动,甚至大开库房,让我看上什么就拿走什么。
没意思透了。
父兄在将军府的门口迎接我,他们将我收罗出来的物件打包装箱,亲自接我上了相府的马车。
三年前迎亲的画面再次重现,方向却背道而驰。
我靠在兄长肩头,一口一口往嘴巴里塞糕点,父亲拿帕子小心翼翼地给我擦嘴巴。
「闺女啊,别想裴雁回那负心人了,爹给你找个更好的。」
我朝他笑了笑。
「爹,我不想嫁人了。」
「我想去塞外看看。」
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我突然很想捡起孩童时的江湖梦。
昔日的裴雁回替我去过一趟,可是这次我想自己去看看。
我想看看孤烟缥缈的大漠,苍茫一片的牛羊,无边无际的草原。
我想看看一顶连着一顶的帐篷,熊熊燃烧的篝火。
我想知道风的尽头是什么,山的那边还有没有山。
裴雁回一杆长枪将敌人逼退三千里,塞外一带十分安全。
父兄没有多想就同意了,临走时,我带上了春杏和疏月剑。
忘了说,离开将军府的那一天,裴雁回差人将疏月剑还给了我。
从此一别两宽,各自欢喜,我与他,再无瓜葛。
11
一转眼,我在塞外生活了一年。
父兄怕我受委屈,临走时塞给我一笔数额庞大的银钱,足够我在边境一带开满驿站,当一个坐看云起的老板娘。
裴雁回的事情我没有再关注,父兄来信时曾提过一嘴,说他和胡姬恩爱一场,可惜他们的孩子命不好,出生没几个月就意外夭折了。
我回想起那个皮肤黑黑的孩童,她有一双和母亲一样湖底般澄澈的眼眸。
夭折了吗?有点可惜。
就在这时,挂在门框上的铃铛一阵清响,有客来临。
我缓缓起身,撩开门幔,竟是一位年轻的公子哥。
塞外汉人并不常见,我将他当成老乡来招待。
不仅摆上珍藏的龙井,还亲自下手做了几个拿手好菜。
那公子两滚茶水下肚,再塞一口鲜蔬,满足地一声叹谓。
「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了二十年,终于吃上一口人吃的东西!」
看着他年轻俊美的外表,我有些诧异。
「公子从小便生活在此地?」
「哪能够,咱三十岁那年过来的,搞那劳什子地理勘测,呔,真不是人干的玩意儿!」
我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微微眯了眯眼。
「敢问公子姓名?」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吴名是也!」
我轻声一笑:「雾冥天师?」
他惊地一跳,瞪大眼睛看我。
「卧槽,姑娘你谁啊,这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