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翌日,一行人离开民宿,按照约定前往各工厂现场考察。
小镇这边不比城区,山路不仅偏狭窄,还有很多崎岖的陡坡,即便昨天已经领教过一次小路的坎坷,今天再次上路,依旧让驾驶座上的赵清频频擦汗。
这边的路,实在让他这个没怎么见过山的北方人有点招架不住。
“怎么样,”副驾上的何静剥开一片提神薄荷片递给他,“要不要换人?”
赵清偏头含住薄荷片,嘎嘣一下嚼碎,清凉的气味瞬间在口腔内爆开,强烈的冲击卷走几分疲惫的紧张。
他盯着前方路况摇头:“没事,我好歹开过几次山路,没问题的。”
大不了速度慢一点,反正离跟对方约定的时间还早,不怕迟到。
许沉星偏着头看向窗外,一个骑着电瓶车的大叔悠悠路过,超过越野车时,斜眼往车内瞅了一眼。
黝黑平静的面容下,隐隐藏了一丝嫌弃——这什么车,咋开得还不如我小电驴快。
许沉星:“”
“前面有一家茶馆,”许沉星提议道,“要不要停下喝点东西,休息一下再继续。”
这样一直绷着情绪开车,怪累的。
“不用,”赵清捏紧方向盘,说话时连脖子都不敢动一下,“还有1。7公里就到目的地了,等到了地方在休息吧。”
车子顺着小路驶向小镇边缘,周围村子逐渐稀少,等再看见稀稀落落的房屋时,总算到达了第一家工厂。
这是一家设在泸水湖边的手工坊,古香古色的门庭小院,颇有年代感的实木大门,雕刻着工厂名字的匾额,还有挂在大门一侧,看似不起眼,却格外有分量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标牌。
从外面看,似乎和普通的大户人家私宅没什么两样,走进内部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除了几个可以容纳百人作业的大厂房之外,还有打通五间房间隔出的超长陈列室,里面摆满了各种公司荣誉照片以及各类手工油纸伞样品。
虽然之前研究工厂资料的时候,已经见过了大部分伞样,但亲眼看到实物,还是让许沉星小小的惊艳了一下。
不得不再次感叹,老祖宗留下的手艺,真的带了一种历史沉淀的厚重美感。
工厂负责人是一个叫容青的beta女孩,因为热爱传统手工业,大学毕业后没有选择留在大城市发展,而是返回家乡,接过祖父手里的担子,着手经营这家工厂。
容青细致地讲解着各类伞种的工艺步骤以及优缺点,并拿出不同的伞样做细致比较,尽可能将所有可供选择的方向详尽展示。
一行人跟随着容青的脚步在基地内走走停停,经过一处展示柜时,幕澄偏头看向摆在伞格子边的某站百万粉丝奖牌,问:“你在做自媒体吗?”
“是,”容青点头,“平时会发一些做伞的步骤和成品,偶尔也会直播做伞。”
“直播?”许沉星愣了一下。
容青:“是。”
直播做手工看似简单,实际却极考验匠人的手艺,不仅要保证每一处细节的完美,还要准确掌握各零部件的完成时间。
毕竟谁也不想坐在手机前一等几个小时,却丝毫看不到作品的任何变化。
容青能靠做伞积累这么多粉丝量,实在是不简单。
况且,把百万粉丝奖牌随意摆在伞格中间最不起眼的位置,如果不是被问到,也没有要主动介绍的意思,能看出她不仅对自己的手艺极度自信,更不屑于用网络博主的身份给自己牟利。
而是一直在潜心做伞。
相比较其他工厂几千粉的店铺都要在资料里单独标注出来,容青和她的工厂简直是一股清流。
淡泊名利到不像个商人。
“你也会做伞吗?”郑总的关注点明显歪了,“我以为这些粗活是那些工人做。”
容青笑了笑:“我四岁开始帮我爷爷打下手,九岁就能独自做一把伞了。”
“这么厉害,”郑总感叹道,“那些步骤那么繁琐,你能在那么小的年纪就能独自完成一个作品,不容易啊。”
从泸水湖离开后,一行人再次上车,赶往下一个工厂。
这次司机换成了何静,虽然比赵清的时速快了点,但也开的十分谨慎。好在几家工厂的距离不算太远,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总算将三家工厂都看了一遍。
因为合作的具体事宜还没确定,他们没有接受任何一家工厂的宴请,而是直接开车赶回民宿,在附近的巷子随便找了家餐馆解决掉晚饭,便各自回了房间。
几个人赶了一天的路,又来来回回转悠了好几家工厂场看材料比质量,个个走的脚酸腿麻,谁也没有精力再去开会讨论,洗漱之后便上床休息。
万事都等天亮之后,养足精神再说。
许沉星随手将外套丢在沙发上,拖着疲惫的脚步走进浴室,脱袜子的时候才意识到不对劲。
细微的撕扯感虽然不强烈,却还是让他不自觉停下了动作,低头看到脚后跟上被扯掉的一小块皮时,居然先惊讶于原来男生穿商务皮鞋走路久了也会磨脚,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疼。
匆匆洗完澡,许沉星盘腿坐在床沿上,对着灯用纸巾擦拭伤口。
实在太累,也懒得下楼去跟民宿老板要消毒棉签,只能先应付一下,明天再想办法处理。
房门被敲响,很轻,许沉星丢掉手里的纸团,扬声道:“进来就行,门没锁。”
“啪嗒”一声,房门被打开,许沉星重新抽了张纸,抬头看到拎着个小急救箱的幕澄,不由得愣了一下:“哪弄的?”
幕澄将急救箱搁在一侧的床头柜上,垂眸拂开许沉星擦伤口的手:“别用这个。”
“哦,”许沉星收回抓着纸巾的手,看着幕澄从急救箱里找出消毒棉签和创口贴,又问了一遍,“哪里找来的这些东西?”
“跟民宿阿姨借的,脚腕抬起来一点。”幕澄撕开消毒棉签包装,待碘酊将棉签浸透后,小心地擦拭着破皮的地方。
细微的疼丝丝蔓延开来,许沉星无意识地咬住下唇,待第一波疼痛熬过去之后,才快速眨了下眼,问:“你怎么知道我脚受伤了啊。”
毕竟如果不是脱袜子的时候扯到伤口,他自己都不一定能发现。
“进门脱鞋的时候看到了。”幕澄低着眼,浓黑纤长的睫毛在鼻梁处拉出一小片浅浅的阴影,灯光透过镜片洒在眼皮上,睫毛尖仿佛都裹了一层茸茸的光圈。
许沉星蜷了蜷手指,忽然有点手痒。
想摘掉幕澄眼镜,伸手摸一摸对方眼皮。
“脚别乱动,”幕澄握住许沉星因为走神不自觉缩回去的脚腕,轻轻按在自己膝盖上,“可能还会有点疼,你忍一下。”
许沉星小腿线条流畅,纹理细腻的皮肤下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搭在幕澄的黑色睡裤上时,色差格外明显。
白的几乎晃眼。
让人忍不住有点分神。
许沉星乖乖坐在床沿上,垂眼看着堆叠在膝盖上的睡裤褶皱,隐约觉得幕澄对他似乎好的有点过头。
注意到他受伤,帮忙找来急救包也就算了,还丝毫不嫌弃的亲自上手帮他处理伤口。
体贴的不像是关照朋友,倒有点像照顾Omega
忽地,思绪顿住,还未形成的困惑豁然开朗。
差点忘了,他在幕澄这儿,可不就是个柔弱的Omega。
许沉星不自觉微微翘起嘴角,抿出一抹愉悦的浅笑。
一想到不仅可以用Omega的身份欺负幕澄,还能让他心甘情愿做“护花使者”,就格外爽。
幕澄将创口贴包装丢在垃圾桶里,抬眸瞥了一眼忽然心情大好的许沉星,微摇了下头,伸手将许沉星挽至膝盖的裤腿放下来,遮住了那截白皙清瘦的小腿。
同时握住另一只脚,重新搭在自己的膝盖上。
神情很专注,心无旁骛清理伤口的模样像是在写研究报告。
许沉星放松肩膀靠在枕头上看幕澄忙碌,犹豫几秒,还是问出了心底的疑问:“幕澄,你为什么这么照顾我?”
幕澄手里的动作停了一下,嘴唇微动,还没来得及组织好措辞,身边的人继续问:“是因为我是Omega吗?”
幕澄:“”
幕澄重新捏住消毒棉签:“不是。”
许沉星哦了一声:“我舅舅以前经常跟我说,Omega生来就是弱势群体,有时候只是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比大多数alpha艰难许多,所以如果身边有Omega遇到困难需要帮助,自己有能力的情况下,要尽量施以援手。”
他以为幕澄也是因为这个,才对他格外照顾。
毕竟他不止一次用Omega的身份在幕澄身上讨到过便宜。
幕澄丢掉手里用过的棉签,轻嗯一声表示赞同。
“他还一直努力教我做一些简单的家务,还有菜,”许沉星一时忘了自己的Omega人设,脱口道,“说是提前学习好,以后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的Omega。”
幕澄眼睫微抬:“那你学会了吗?”
“家务勉强还可以,”许沉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做菜就算了,我每次做菜都像一场灾难。”
所以现在唐泽已经不让他开火。
顶多做一些简单的凉菜,能下口就行,味道就不讲究了。
这么说起来好像有点丢面子,许沉星轻咳一声,决定拉唐泽下水。
“不过早早学会这些好像也没什么用,我舅舅做菜那么好吃,又帅又体贴,哪哪都优秀,不也是到现在还孤家寡人一个。”
连个交往的对象都没有。
“那你呢,”幕澄轻轻捏了捏手里的创口贴,问,“你想要找Omega做伴侣吗?”
“都无所谓”许沉星迅速咬住下唇,将后半句话堵在喉间,又囫囵着吞了下去。
关键时刻,他总算想起被自己丢了的人设,立刻改口道:“我又不是alpha,哪知道你们会怎么选。”
幕澄:“”
“那你呢,”或许是为了加强自己的气势,许沉星反问道,“你要找Omega做伴侣吗?”
虽然从生理学的角度讲,alpha的最佳伴侣是可以互补的Omega,但身边也有不少alpha选择AB恋,甚至是AA恋。
所以只要幕澄喜欢,哪怕他想找个alpha,许沉星都会举双手赞成。
但现在受幕澄影响,他也有点好奇幕澄会怎么选。
幕澄:“我”
桌上的手机倏地震动,机身摩擦桌面,在安静的房间内发出不小的动静,许沉星偏头看了一眼:“我舅舅打来的视频。”
“那我先回去,”幕澄收起用过的医用垃圾,拎着急救箱起身,“晚上睡觉的时候尽量注意别蹭到,明早我再过来换药。”
“哦,”许沉星伸手拿过手机,“知道了。”
“嗯,”幕澄转身走向房门,“早点睡。”
“晚安。”许沉星快速说完,没等幕澄离开,便点了接听,“小唐哥,两天没见,又变帅了啊。”
幕澄拉开房门,转身出去的时候视线不经意瞟向门内。
穿着奶白色睡衣的男生靠坐在床头上,浅栗色的头发微乱,看向手机屏幕的时候,眼底带了点张扬又明艳的笑。
颊边的梨涡微陷,唇角笑意甜软,明明随意又懒散,偏偏让人移不开视线。
幕澄垂下眼,轻轻合上了房门。
唐泽听到了关门的声音,问:“你房间里怎么还有别人,不是住的民宿,没分开吗?”
“刚才幕澄在,”许沉星握着手机说,“不过现在回他房间了。”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唐泽隐约觉得自己这个视频拨的不是时候。
“没有啊,你不打过来,我也准备拨过去。”许沉星平躺在床上,大致跟唐泽说了一下今天几家工厂的情况。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合作人选,但他们小组内部还没开会,具体事宜还不能完全确定。
唐泽低声应着,时不时询问几句细节上的事,甥舅俩聊了半个多小时,临挂断前,许沉星才半撒娇半坦白地说:“今天走路太多,脚都磨破了。”
唐泽微微蹙眉,立刻问:“严重吗,伤口处理了吗?”
“不严重,”许沉星抱着被子说,“刚才幕澄过来就是帮我贴创口贴,都已经弄好了。”
说着,许沉星翻转镜头,调整角度对准自己的脚踝:“你看,已经没事了。”
唐泽看清许沉星脚上处理得当的伤口,一口气还没松完,又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幕澄帮你清理的伤口?”
许沉星:“对啊。”
唐泽:“你伤到的是脚又不是手,他为什么没直接把东西给你,让你自己弄。”
许沉星呆了两秒:“对哦!”
第42章
之后的两天,几个人都没再出门,而是留在民宿整理工厂的现场调查报告,由于没有大会议室,几人便分开行动,各自留在自己的楼层工作。
许沉星和幕澄住在二楼,两个人各端着台电脑坐在客厅茶几两端的地毯上,后背靠着沙发边缘,搜资料查笔记,偶尔起身给自己倒杯水。
许沉星在键盘上敲下一组数据,跟手里的资料核对了一遍,确认无误后,点击保存。
一只杯子从桌对面推了过来,许沉星抽空瞟了一眼:“热牛奶?”
幕澄收回手:“刚才民宿阿姨送过来的。”
“阿姨来过了吗?”许沉星扭头看向客厅门,他竟然一点都没察觉。
“嗯,”幕澄拾起茶几上的笔,在笔记某处做了个标记,“你先喝,一会凉了。”
笔尖落在纸上时,线条歪了一下,险些压住下一行的字体。
幕澄手里的动作停住,捏着笔的手指无意识收紧。
“哦,”许沉星握住杯子喝了一口,动作忽然顿住,片刻,扭头看向身边的人,“幕澄,你不舒服吗,信息素好凶。”
“抱歉,”幕澄取下眼镜用指节按了按眉心,“昨晚没睡好,影响到你了。”
“没事,”许沉星说,“不舒服的话,就先回房间休息一下吧。”
“好。”
幕澄没再逞强,单手撑着桌面站起身,一步步走回房间。
许沉星握着杯子坐在原地,隐隐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就算是熬夜没睡好,也不至于信息素失控,可刚才幕澄的样子,明显已经无法抑制体内的信息素。
一般alpha出现这样的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接触到了契合度极高,且正处于发情期的Omega,从而引发被动发情。
还有就是alpha每年都会出现一次的易感期。
这几天他们一直待在民宿里没出去过,自然不会接触到其他Omega,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幕澄正在经历易感期。
alpha的易感期虽然不像Omega的发情期那样难以控制,却也不容小觑,尤其没有伴侣信息素安抚的alpha,更是难捱。
这种感受,同为alpha的许沉星自然清楚。
毕竟每年的易感期,都是他最不愿意记起的回忆。
许沉星慢吞吞地喝了口牛奶,隐隐有点担心-
下午五点,郑总抱着一摞文件下二楼,来到许沉星所在的小客厅,按照约定开展这次考察的内部讨论会。
何静点了几杯咖啡,分发给所有人,最后剩下的一杯,自然地放在幕澄的位置上。
“小幕总呢?”郑总扭头往幕澄的房间看了一眼,“还没收拾好吗?”
“他不太舒服,”许沉星拢了拢手里的资料,“不过东西他已经全部整理出来了,电脑也在这里,我替他报告就行。”
“不用了。”幕澄推门走出房间,应该是已经洗过了澡,头发还湿着,身上的信息素也收敛了不少,不仔细嗅几乎难以察觉。
他坐在自己的电脑前,抬手掀开显示屏:“我自己来就好。”
虽然该弄的文件和相关数据已经整理出来,但作为合作方的代表,第一次内部组会就缺席,怎么都有点说不过去。
所以他还是想办法坐在了这里。
“你怎么出来了,”许沉星侧身看着他,压低声音道,“不是让你回去休息吗?”
易感期也敢随便跑出来,不怕发生意外吗。
“没事了,”幕澄用同样的音量回,“真的。”
“小幕总不舒服吗?”郑总立刻说,“哪里不舒服,严不严重啊。”
“不严重,”幕澄偏过头,露出后颈上一截腺体贴的白色边缘,“已经没事了。”
许沉星怔了一下,忽然明白了幕澄身上的信息素为什么能在短时间内收敛的如此干净。
他用了抑制剂。
A用抑制剂的确可以有效缓解alpha在易感期的症状,但副作用也很大,不仅有可能出现头晕头疼等反应,严重者甚至会呕吐或者昏厥。
毕竟是采用药物强制将信息素压下去,不可能对人体没有一点影响。
这也是大多数alpha宁愿易感期硬捱,也不用药物控制的原因。
并且抑制剂的时效最多只有两个小时,通常只用来应对突发状况,很少有人会日常使用。
好在幕澄的易感期是第一天,症状不是特别严重,所以药物反应应该也不会太强烈。
许沉星合上手里的文件,打断了郑总絮絮叨叨的关心:“开始吧,我们速战速决,幕澄你先说。”
赵清和何静都是alpha,也注意到了幕澄颈侧的腺体贴,再看许沉星的反应,大概猜到了几分,便跟着加快了语速,尽量将组内会议时间控制在两小时之内。
唯一不知情的beta郑总连连点头着听完了所有人的报告,轮到他开口时,刚准备长篇大论,便被身边的赵清递了块小蛋糕:“郑总,吃块蛋糕,咱们直奔主题。”
先送礼,再委婉提出要求。
主打的就是一个真诚。
郑总接过小蛋糕:“唉好,我的意思是,我们两家企业的文化”
“郑总,”何静递过来一杯新的咖啡,“不好意思打断您,企业文化咱们在车上已经聊过了,还是直接说这次考察的内容吧。”
先道歉,再指出问题。
主打的就是一个礼貌。
“哦好,”郑总一手拿着蛋糕,一手捏着咖啡,“不止企业文化,还有未来的发展”
“郑总,”许沉星拿出杀手锏,“上次您说喜欢的那家湘菜馆,我预定了位置,现在离约定的就餐时间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咱们要抓紧了。”
“对对,”赵清立刻说,“公司前景和未来的发展,咱们饭桌上再聊,现在先说考察内容。”
“那家餐馆可不好定啊,”何静也说,“万一迟到,就太可惜了。”
“一个小时?”郑总抬手看了眼时间,“哎呦,那真得抓紧了,好,我直接说了啊,关于这次几家工厂的考察,我的看法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合作组第一次内部会议在众人的努力下,两小时内圆满结束。
郑总满意地放下手里的资料:“很难得啊,咱们在会议内容上的意见这么统一,当然,也有可能是对方工厂足够优秀,才能通过层层考核,最后被我们发现其优点。”
“这样,今晚咱们好好喝一杯庆祝一下,明后天两天的时间,我们尽量拟出一个价格来,接下来就是谈钱了嘛。”
想要跟对方谈价格,首先就要知道对方的最低成本,不仅要准确预估所有原材料价格,还要清楚对方的工人工资和一些其他消耗。
了解的越详细,对跟对方谈价格时就越有利。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需要查询大量资料,清楚每一步做伞的细节,漏掉其中任何一步,估算出的价格都有可能和事实大相径庭。
“成本计算我来弄,”许沉星说,“明早之前应该会有结果,我们上午就去容青工厂,把最后一步定下来。”
每个人的易感期时常都不固定,短则三天,长则七天。
他虽然不能为幕澄做什么,却也不想他熬着易感期还担心工作,尽早完成,他也能早点留在民宿照顾一下。
幕澄曲着几根手指撑着一侧的额角,颅内的疼细细密密,不轻不重地挑着他的神经,让他有点轻微耳鸣。
闻言抬起眼睫,漆黑的瞳孔两侧泛着淡淡的血丝。
刚要开口阻止,便听到郑总的声音说:“明早弄出来?那今晚得大通宵了吧,不用这么急,要不还是明天再说?”
“来之前我已经大概了解过这些,”许沉星说,“现在只是根据我们看到的现场情况再审核一遍,不会耽误太久。”
“行,”郑总只好同意,“那咱们先去解决晚餐。”
“我这会满脑子都是之前查的资料,不想断掉思绪,”许沉星说,“位置我已经定好了,郑总带着赵律和小何去吧,我跟幕澄点外卖就行。”
“这怎么行,”两个小老板都不在,他们几个单独去聚餐有点说不过去,“还是一起吧。”
“不了,”许沉星干脆的拒绝,朝何静示意了一下,“你们去吃,想吃什么随便点,今天这顿算我的。”
何静点头:“好的。”
赵清和何静把不情不愿的郑总拉走后,幕澄拿起桌上冷掉了的咖啡,低头抿了一口。
微凉苦涩的液体滑入口腔,短暂地压制住了头疼的不适感,幕澄放下杯子,从许沉星桌面上抽了一些文件:“今晚我们一起弄。”
“弄你个头弄,”许沉星毫不客气地从幕澄手里将东西扯了回来,“我自己整理的数据,细节和资料我知道怎么找,用不着你帮忙。”
幕澄眼皮微垂,刚压下去的头疼卷土重来,闷闷的痛感在额角一下一下跳动,说出的话却轻的像在哄小孩:“阿星,别闹。”
“谁闹?”许沉星气鼓鼓地瞪他,“你想怎么帮,继续用抑制剂吗?”
“抑制剂的副作用没你想的那么大,”幕澄顿了一下,“并且,不是所有人都会对抑制剂都会产生药物作用,我真的没事,你也看到了,这一下午不都好好的。”
好个屁。
整个会议上,除了必要发言之外,几乎一句话都没说,还一直偷偷按自己的额角,是以为别人都瞎吗。
“少废话,”许沉星垂下眼收拾资料,“你赶紧回去休息,要是再敢随意给自己注射抑制剂,我就直接把你打包送回京都,以后如非必要,都不要再见了。”
这句话其实没有任何威慑力。
幕澄好歹也是合作方代表,自然不是他说送走就能送走的,更何况“以后再也不见了”这样的话,对幕澄来说,也根本算不上威胁。
许沉星说完才意识到不对,想开口再说点什么扯开话题,却听到幕澄低着嗓音说:“好,我知道了。”
许沉星松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拽着幕澄回房间:“赶紧回去,躺在床上好好休息,等会外卖来了我叫你。”
“嗯。”幕澄没再拒绝,顺从地回了房间。
晚上九点,何静他们回到民宿,怕许沉星他们没好好吃晚饭,又带了不少夜宵回来。
放下东西后没走,两个人一左一右坐在了许沉星旁边,异口同声地说:“部长,我们跟你一起整理。”
许沉星叼着刚拿到手的肉串滑动鼠标,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用,你们回去好好休息,我自己弄就行。”
这次加班本来就是他的个人决定,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别人跟着一起忙活。
况且,他估算过,一整夜的时间足够他把所有数据整理出来,并且核对一遍。
“我这几天刚好失眠,”何静固执道,“回去也睡不着,还不如留在这做点事。”
“我也是,”赵清说,“我虽然不太懂这些东西怎么做,但打个下手还是没问题的。”
许沉星咬下一口肉串,口齿含糊却不容置喙:“失眠才更需要好好休息,这里也不需要打下手,都回去吧。”
“部长,”何静只好从实招来,“是小幕总让我们过来的。”
许沉星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嗯?”
“小幕总给了我们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赵清真诚地说,“我真没法拒绝,您就让我留下吧。”
“”许沉星咽下嘴里的东西,忍不住问:“什么条件?”
何静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交代:“钱。”
语毕,仿佛觉得这个词还不够凸显分量,又补充了一句:“是我两个月工资的总额。”
一夜加班换两个月工资,傻子才不接这活。
许沉星:“”
“况且我们已经收了小幕总的转账,又不能退,”赵清说,“您就让我们留下吧。”
许沉星:“”
有何静和赵清的加入,工作进度条直接拉快了三分之二,还没到凌晨,所有的数据就已经摆在了眼前。
许沉星松了口气,又做了最后一次校对,确定准确无误后,心满意足地回房间休息。
次日一早,除了身体不适留在民宿的幕澄之外,全员再次上车,赶往容青的手工工厂。
谈判比想象的顺利很多,容青给出的价格很低,跟许沉星算出的价格几乎没什么太大的差别,连郑总这样的商场老油条都忍不住愣了一下。
容青淡笑着说:“我很珍惜这次的合作,自然要拿出最大的诚意。”
不说星耀和WZS有怎样的实力,单说《少年游》在国内市场上的流量,和这次合作带给她的宣传和推广,就无法用金钱估量。
她早就拿定了主意,哪怕这一单不赚钱,也要努力促成这次合作。
所以她才会在考察团进厂之前,将自己的百万粉丝奖牌摆在看似不起眼,实则根本不会错过的地方。目的就是用最简单的方法,给对方留下最深刻的印象。
哪有什么所谓的淡泊名利,只是低调的野心藏的好罢了。
因为双方都对价格和供货日期无异议,当天就签了意向合同,只等着考察团把最终确定的报价递交到总部财务部,签字确认并拿到回执后,就可以签署正式合同。
这个过程大概需要三天。
许沉星给赵清和何静都放了假,尤其何静,让他回去好好补个觉,省的失眠加重。
何静痛快地应了一声,然后转头和赵清郑总一起拐去了附近的莽山佛林游玩。
许沉星单独回了民宿。
将所有的资料文件放好之后,回浴室冲了个澡。
虽然工厂那边不算太脏,但逛一天回来,总觉得自己灰头土脸。
换上干净的睡衣,点的外卖刚好送到,许沉星边擦头发边接过袋子,跟外卖小哥道谢后,转身走向幕澄的房间,抬手敲门:“幕澄,你在吗?我买了吃的,你开门拿一下。”
房间里一阵沉默,没有回应,也没有靠近的脚步声。
许沉星扭头往门口确认了一眼,幕澄的鞋还在鞋架上,外套也挂在玄关处,明显还在房间里,应该是身体不舒服睡得有点沉,所以才没能及时回应。
许沉星再次敲门,手上用了点力气,声音也不自觉抬高:“幕澄,能起来吗?”
忽地,门底部响起一声细碎的衣物摩擦声。
很轻,像坐在地上的人不小心蹭到了木板。
许沉星的视线垂下,片刻,轻轻开口:“幕澄,你就在门边,是吗?”
因为工作原因,何静选择的这家民宿非常安静,静到夜晚起床喝水,能听到彼此开门的声音。
现在整栋楼里只有他们,连微风滑过窗子的声音都清晰可闻,许沉星不可能听错,房间内的确没有任何走动的脚步声。
幕澄一直沉默地靠坐在门边。
许久,门内才响起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我有东西放在门口,过来拿一下。”
“是吗,”许沉星说,“拿东西拿到坐在地上,你该不会还在这儿补了一觉吧。”
“拿完有点累,所以倚在这休息了一会,”幕澄缓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常一些,“东西放门口吧,我等会出去拿。”
许沉星:“如果我说我要进去看看呢。”
屋内短暂地静了几秒:“别进来。”
“我没事,真的。”
许沉星懒得继续废话,直接命令道:“开门。”
门内再次沉默。
“不开是吧,”许沉星退后一步,抬头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门板,“你觉得这玩意能拦得住我?”
“我只是有点累,想休息一下,”幕澄单手撑着地面,修长的手指绷得很紧,手背青筋微凸,“阿星,你别进来”
他现在的状态很差,几乎不能保证理智的清醒。
如果这个时候许沉星进来,他甚至不能确定自己会不会伤害到他。
所以只能把自己关起来,像个躲在壳子里的蜗牛一样,拒绝任何人的靠近。
“行,”门外的人应了一声,随后声音远了一点,“不让进算了。”
随后是拖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逐渐变远。
幕澄一直绷着的情绪悄悄松开,额头轻轻垂下,手掌在地面滑了一下,肩膀不受控制地跌在地板上。
他缓缓闭上眼睛,任由侧脸贴着冰冷的地面。
阿星。
许沉星
忽地,阳台上传来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紧接着,卧室窗子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声短促的重物落地声后,窗子被人重新带上。
像是有谁踩着窗沿跳了进来。
幕澄心底一颤,费劲地用手掌撑起身体,抬头朝声源的方向看过去。
逆着光的男生站在几步之外的窗子前,手里还拎着个圆鼓鼓的外卖袋,另一只手自然垂下,耷在线条流畅的腰线一侧。
斜光透过半拢的窗帘洒进屋内,在他身上描了层浅浅的光。
他哼笑一声,冷着嗓子道:“你以为不开门,我就进不来了吗?”
第43章
民宿的窗帘是厚重的提花老布,完全拉上的时候,室内几乎不怎么透光。
刚才许沉星开窗的时候碰到了紧闭的窗帘,敞开了一点缝隙,细碎的光透过布料边缘滑进来,在实木地板上映出一小片莹莹的光。
除此之外,周围再没有任何光源。
屋内一片昏暗,许沉星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下,才大致找到了门的位置。
空气中除了民宿日常使用的熏香之外,还有一股让人无法忽略的草木冷香。
是留兰香,幕澄的信息素。
浓烈的跟进了藏着薄荷的冰窖一样。
许沉星屏了屏呼吸,努力让自己忽略那股带着侵略性的信息素,随手将外卖袋放在了附近的柜子上:“你还在门边吗?我过来了啊。”
“别,”幕澄用手撑着地面往后挪了一下,肩膀紧紧的贴着那扇薄薄的门板,声音微颤,“你别过来”
几乎顷刻间,更多的信息素不受控制地兜头袭来,许沉星膝盖一软,差点跌在地上:“你他妈轻点我还没过去呢。”
“别过来,”幕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咬紧牙关保持清醒,“我会伤到你,你出去,先出去。”
“我他妈是来帮你的,你还一直赶我走,”许沉星费劲地站直身子,往前挪了一步,“小爷的信息素,别人想要我还不给呢,你倒好”
小腿不自觉地打着颤,脚上像是被灌了水泥一样怎么也拖不动,许沉星只好停在原地,撑着一侧的置物架站稳,试探性地递出一点信息素。
清新浅淡的蔷薇香悄悄散开,不动声色地绕过屋内横冲直撞的薄荷气息,丝丝绕绕地靠近倚在门边的人,一点一点挑开紧绷的情绪,轻柔小心。
信息素安抚。
一般只有天性相吸的Omega和alpha之间才最有用,除此之外,亲近依赖的爱人信息素,也能有一些安抚的功效。
但许沉星不是真正的Omega,更不是幕澄亲近依赖的爱人,单纯的同性信息素想达到安抚的功效,堪比扬汤止沸。
但聊胜于无,应该比他一个人硬捱要强吧。
“小爷的信息素跟一般的Omega可不一样,”许沉星还没忘自己的人设,嘴硬道,“你要是消受不了,只能是你消化能力不行,可不是我信息素有问题。”
反正不管怎么样,Omega人设不能塌。
说着,他再次往前挪了一步,却发现原本绊在脚边的力量倏然变小,压抑在空气里的信息素也平和了不少。
至少不再像刚才那样,带着一股随时都会失控的危险气息。
好像暂时被安抚住了。
许沉星松了口气,看样子,他的信息素还挺有用。
“我过去了啊。”许沉星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能勉强看清幕澄靠在地上的身影。
他走过去,伸手戳了一下幕澄的胳膊:“喂,信息素收一收,房间里被你弄得好冷”
话没说完,手腕被一股很大的力量紧紧攫住,下一瞬,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跌入一个冰冷的怀抱。
铺天盖地的薄荷气息迅速将他席卷裹挟,几乎没留下一丝喘息的空隙,原本凝在房间里那抹浅薄的蔷薇香早已消散,只剩下更加汹涌的草木冷香。
屋内气温急速下降,许沉星甚至能感觉到裸露在外的皮肤因为冷气侵蚀微微发疼。
他本能地挣扎着,却因为强烈的信息素压迫导致四肢酸软,全身都在微微发颤,使不出一点力气。
“幕幕澄,”许沉星像被一只巨大的手掌束住脖颈,每吐出一个字都极其艰难,“放开我。”
抱着他的男人似乎没察觉到他的求救,不仅没有放开,反而愈收愈紧,甚至缓缓低下头,准确找到怀中人腺体的位置,很轻地吻了一下。
仿佛下一秒就会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下去。
许沉星的头皮瞬间炸开,他拼命想要逃离,却怎么也挣脱不开,情急之下喉间不自觉发出一声短促的哭腔:“幕澄……放过我……”
桎梏着他的那股力量倏地顿住,伏在他颈间的人僵了一下,慢半拍地抬起头,再开口的时候,嗓音沙哑的不成样子:“阿星?”
声音里带了几分不确定。
许沉星咬牙:“除了我……还能有谁。”
“阿星……”
“你他妈有病啊,好端端的忽然发疯!”
明明是粗声粗气的质问,生理性的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声音也不自觉带了几分委屈:“亏我还一直担心你,被拒绝了跳窗也要进来看你,你倒好混蛋王八蛋,我踢死你!”
许沉星越说越生气,扑腾着踹了幕澄一脚,只可惜力气还没恢复,踢人的架势软绵绵的。
幕澄僵硬地滑动喉结:“阿星,对不起,我”
“个狗东西,”许沉星一边啪嗒啪嗒掉眼泪,一边不客气地骂着,“我还给你送吃的,给了你那么多安抚信息素,都他妈喂狗了吗?”
“抱歉。”幕澄只能不断重复这句话。
没办法告诉许沉星,易感期的信息素安抚,一般只有亲近情侣才能有一定效果,那些帮助爱人度过易感期的人,也根本不是只给信息素。
更重要的,是后面的事。
此刻他正处在濒临崩溃的边缘,本就对许沉星的信息素极为敏感,这个时候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足以让他方寸大乱,更别说直接释放安抚信息素。
简直比最烈的催情还致命。
这也是他为什么宁愿守在门口硬捱着,也不敢放许沉星进来的原因。
许沉星哭够了,抬手用衣袖抹了把脸,不客气地推开幕澄,手肘撑着地面后退了半步,又停住,不甘心地狠踹了他一脚。
踹完人气急败坏地站起身,单手撑着一侧的置物架,忍着头重脚轻的眩晕往外走:“我走了,再理你我是狗。”
幕澄依旧斜靠在门边,没有抬头,也没有挽留。
许沉星扭头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我走了就没有人给你安抚信息素,难受死你!”
拖泥带水走了两步,又停下,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靠在身后的柜子上:“脚还是有点软,我歇一会。”
跌坐在阴影里的人始终没动一下,更没有搭话的意思。
许沉星火气腾的一下窜了上来,转身朝窗子的方向快步走去。
走就走。
反正难受的不是他,他才不管别人的死活。
伸手扒开窗帘,许沉星手指搭在窗沿边,动作又不自觉顿住。
虽然刚才的情形混乱不堪,但许沉星还是能清楚地察觉到,那个时候的幕澄已经处于信息素失控状态。
alpha信息素失控,是一种非常危险的情况,如果不是受到剧烈的情感波动或者严重的身体伤害,很难彻底清醒。
但幕澄却很快从混乱中挣脱出来。
虽然暂时不清楚幕澄醒过来的原因,但至少说明幕澄在努力克制,也没有想要故意伤害他。
被信息素压制固然可恶,但这一切好像也不全是幕澄的错。
真要怪,也只能怪信息素作乱。
窗边安静了几秒,许沉星默默收回手,重新拐了回来。
慢吞吞停在幕澄面前,片刻,高贵冷艳地朝他伸出一只手:“起来,去床上躺着。”
幕澄的视线在许沉星的手上停了一瞬,眼睫微抬,看向黑暗中的那抹身影。
“看什么看,”刚刚出尔反尔的人忍不住有点脸热,想起那句赌气的话,他理直气壮的纠正,“我刚才说的是,再理你,你就是狗。”
回忆起之前的情形,许沉星忍不住冷哼一声:“就会用信息素胡乱撒野,可不就是条疯狗。”
幕澄垂下视线,没说话。
“起来啊,”许沉星依旧伸着手,耐心很快告罄,“再不起我踹你了啊。”
“你先回去,”幕澄扶着门把手站起身,脚底踉跄了一下,又挨着门站稳,“我给你开门,别爬窗。”
语毕,他用左手按下门锁,“啪嗒”一声,将房门拉开。
客厅的阳光倾洒进来,将原本幽暗的房间映得一片昏黄,许沉星这才看清幕澄的模样。他没戴眼镜,漆黑的头发早已被汗水打湿,乱糟糟地贴着鬓角,近距离下,能看清眼底细密的血丝。
都把自己逼成这副鬼样子了,还在硬撑。
许沉星盯着他眼睛,一字一句地问:“要我走?”
不。
不想。
想让你留下,疯了一样地想。
幕澄回视着他,缓慢开口:“你先回去。”
“好。”许沉星退后半步,平静的瞳底看不出一丝情绪,“那你可听好了,今天只要我走出这扇门,以后我们两个,就什么都不是了。”
他没给对方太多思考的时间,说完转身朝门外走去。
嘴唇抿的很紧,脚步又快又决绝,思绪却在这短短一瞬飞速翻涌。
他在搞什么。
为什么老是用这些毫无威慑力的事情去威胁别人。
为什么不直接扛着幕澄丢到床上去逼他休息。
为什么一定要把事情弄得这么僵。
那接下来怎么办,真的和幕澄绝交吗
没等将脑海里的混乱理出头绪,手腕再次被人扯住,许沉星脚步被迫停住,身体依旧保持着离开的方向,没有回头。
背影一直绷着,心里不自觉松了口气。
还好,狗东西还算有点良心,知道拉住他。
“阿星,”幕澄手上的力道很重,生怕许沉星会随时挣开一样,声音低到几不可闻,“别走。”
许沉星扭头看了他一眼,刚要开口,忽然意识到什么:“你的手怎么了?”
“没,”幕澄收回手,下意识往身后藏了一下,“破了点皮,没事。”
刚才一时情急,拽住许沉星时,忘记换那只没受伤的手。
“别躲,”许沉星伸手抓过幕澄的胳膊,看清满是血污的掌心时,不由得愣了一下,“怎么这么多血,不行,得去医院”
“我没事,真的,”幕澄扶住许沉星的手臂,低声解释,“只是不小心按在了门柜边的碎玻璃上,看起来有点吓人,其实伤口很浅,随便包扎一下就行了。”
“碎玻璃,”许沉星眉心微蹙,“地上为什么会有碎玻璃?”
幕澄:“之前倒水的时候,杯子摔在了地上。”
因为身体不适,他没有精力收拾玻璃残渣,只能靠坐在墙边休息。
只是没料到后面许沉星跳窗进来,又差点被信息素失控的他伤到,为了避免再次发生意外,幕澄下意识将手掌按在身后的玻璃碎片上。
毫不犹豫地碾了一下。
剧烈的疼痛,能让人维持清醒。
“是我不小心,不过没事,伤口真的很浅。”幕澄说。
许沉星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出卧室寻找急救箱。
上次幕澄用完放在了客厅的边柜上,还没来得及送还给民宿阿姨。
也幸好没来得及还。
“去床边坐好。”许沉星很快回到卧室,顺手将还立在门边的人拽了过来。
幕澄如同提线木偶一样,乖乖坐在床侧的椅子上,视线随着屋内的人移动。
许沉星洗干净手,拧开桌边的小台灯,示意幕澄将手伸过来,用酒精棉和镊子小心地清理着掌心的伤口。
昏黄的灯光从一侧落下,将本就泛着栗色的头发染成了软软的金色,许沉星低垂着眼睫,下巴到脖颈勾勒出一条弯曲的线。
漂亮的如同油画里不近人间烟火的王子。
“得多不小心才会伤成这样,”许沉星忍不住咕哝,“流这么多血,还一声不吭”
脸上蓦地一痒,许沉星停下动作,抬起视线,对上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睛。
幕澄伸出手,用指节很轻地蹭了蹭他的脸颊。
“怎么了,”许沉星傻乎乎地问,“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嗯,”幕澄缩回手指,轻轻蜷紧,“被我擦掉了。”
“哦,”许沉星不甚在意的用手肘抹了一下侧脸,低下头继续清理幕澄手里的伤,“如果疼就忍忍,伤口还挺深的,等易感期过去,最好还是去医院处理一下。”
“嗯。”幕澄应了一声,眉眼间带着浓浓的疲惫,视线依旧落在许沉星身上。
“你老看我干嘛,”许沉星取过纱布压在伤口上,一圈一圈缠着,忍不住有点别扭,“脸上还有脏东西吗?”
“没。”幕澄垂下眼,看向自己逐渐被包裹严实的手掌,无意识地捏了捏掌心。
即便努力克制,屋内的信息素还是很浓。
如果许沉星不适能应他的信息素,在这里待久了大概会不舒服。
“别捏啊,”许沉星不客气地拍掉幕澄的左手,示意他把外套脱了,“去床上休息,眼睛都熬成什么样了,本来眼神就不好。”
幕澄顺从地站起身,垂眼看着面前的人:“那你呢?”
“我给你安抚信息素啊,”许沉星理所当然的说,“生理课上不是说了吗,信息素安抚能帮助alpha平稳度过易感期”
刚才的效果似乎还不错,虽然很快就失控,但再试一次的话,应该问题不大。
“别,”幕澄明显慌了一下,“别给那个。”
“为什么,”许沉星没明白,“你不需要吗?”
“不,”怕许沉星不信似的,幕澄又补充了一句,“真的。”
“那行吧,”许沉星侧身让开床边的位置,“那你睡,你睡着了我就走。”
幕澄松了口气,又忍不住问:“留在这里,会让你不舒服吗?”
一般情况下,alpha只会被omega的信息素相互吸引,很少有人会愿意接受同性的信息素。
虽然许沉星没表达过对他信息素的排斥,但也没明确说过喜欢。
幕澄曲起手指,捏了捏裹着纱布的掌心,细微的疼从手掌蔓延,心也跟着轻轻悬起。
“不会啊,除了有点冷。”
许沉星拉过幕澄的椅子俯身坐下,末了还不忘调戏一句:“毕竟薄荷还挺好闻的。”
幕澄手指松开,一颗心悄悄落入胸腔。
许沉星伸手扯了扯幕澄外套的衣摆,看孩子的家长似的啰嗦道:“衣服脱了再上床,坐在地上蹭了半天,脏死了。”
幕澄迟疑了一下:“要不,我明天换床单”
“废什么话,”许沉星靠在椅背上打了个哈欠,“赶紧的。”
不就是脱个外衣长裤,又不是脱光。
有什么好犹豫的。
许沉星随手收拾了一下刚才用过的医疗垃圾,余光无意识瞟向身侧,顿了一下,忽然明白了幕澄为什么对脱衣服这么抗拒。
只是外套还好,脱到长裤的时候,原本压抑在布料下的一些东西,几乎呼之欲出。
许沉星立刻别开视线,垂下眼盯着手边的半卷纱布,耳朵尖悄悄爬上一层红晕。
同样是alpha,幕澄有的他都有。
他也从没觉得自己拿不出手过。
可跟幕澄一比,差距立刻就出来了。
这也太可观了吧。
得什么样的omega才能消受得了啊。
幕澄已经躺在床上,因为极度疲倦,眼眶下染上一层淡淡的乌青,视线却依旧牢牢黏在许沉星身上:“你真的不走吗?”
“不走不走,”许沉星低头薅着快被他扯出卷儿的纱布,不耐烦地催促道,“你赶紧睡。”
幕澄听话地闭上眼睛,亲近的人在身边守着,困倦来的格外快,不一会呼吸便均匀下来。
许沉星缓缓吐出哽在喉间的那口气,抬手重重地抹了把脸。
艹。
第44章
翌日清晨,房间内依旧一片昏暗,除了床边的小灯之外,再无其他光源。
许沉星裹在被子里翻了个身,胳膊还没撑起,便被一道力量重新按了回去。
脑袋再次跌回到带着体温的手臂上,许沉星不自觉皱了皱眉,嘴里咕哝着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许沉星晕头晕脑地从床上坐起,顶着一头乱哄哄的头毛发呆。
他记得,昨天一直坐在椅子上来着。
就算后来困了,也顶多是趴在床边眯了一小会,怎么会莫名其妙会滚到幕澄床上。
还和他盖着同一面被子,挤着同一个枕头。
太魔幻了。
偏头看了一眼躺在身侧的人,漆黑的头发散落在雪白的枕边,清隽沉静的眉眼半掩在浅灰色的被子里,丝毫没被许沉星起床的动静惊醒,依旧睡得很熟。
跟童话里的睡美人似的。
许沉星收回视线,心里隐隐有一抹诡异的愧疚感。
他好像那个趁人之危,欺负了别人的渣男啊。
许沉星很受不了地甩甩脑袋,清理掉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下床穿鞋,准备回自己房间洗漱。
拉开房门,屋外的强光刺得人睁不开眼,许沉星半眯着一边眼睛,打着哈欠跟站在客厅里的两个人打招呼:“早啊,起这么早。”
拎着刚买的早餐,站在许沉星房门外,正准备敲门的赵清,扭头看到从对面房间里走出来的人,愣了一下,半晌,才发出一声僵硬的单音节:“啊。”
何静也是一脸震惊,尤其意识到许沉星身上还裹挟着属于幕澄的信息素,脸色更加奇怪,但还是尽量维持平静地打招呼:“早上好,部长。”
“买的什么啊,有包子吗?”许沉星慢吞吞走到桌子前,给自己到了杯水,昂头一口气喝光。
昨天下午点的外卖到现在都没来得及吃,他早饿得前胸贴后背,此刻眼里只有赵清手里拎着的早餐,根本没注意客厅里的两个人微妙的脸色。
“有,”赵清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还有油条和稀豆粉,买的都是两人份”
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小慕总呢,要叫他一起吃吗?”
“他还在睡,”许沉星放下手里的杯子,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句话的误导性有多强,“先给我吧,等他醒了再吃。”
被易感期折磨了那么久,幕澄这会好不容易才睡个安稳觉,还是先不叫他了。
“哦好。”赵清迟滞地应了一声,仿佛听到了内心好不容易筑起的某种信念,轰然坍塌的声音。
“哐”的一声,崩得稀碎。
回到一楼好一会,赵清的脸色依旧是被雷劈之后的迷茫。
“我觉得我没睡醒,甚至还在做梦,”赵清有点恍惚地对何静说,“你要不要给我一拳,我想醒过来。”
何静捏着咖啡杯经过赵清身边,闻言肯不客气地抬手在他腰上拧了他一把:“不谢。”
赵清怔了半秒,随即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
二楼阳台边,正靠着栏杆刷牙的许沉星动作顿了一下,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
因为临近春节,财务那边加快了审核流程,前后不到两天的时间,总部的审批回执便发了过来。
和容青联系后,将正式签订合约的时间定在了次日上午,届时幕澄的易感期已经过去,刚好能赶上签约。
巧的是工厂里两个年轻工人的婚期也是明天,举办地点就小镇旁边的寨子里,离工厂只有不到十分钟的路程。
容青作为主婚人不能缺席,便热情地邀请他们签完协议后去一起去参加婚宴。
一行人都没参加过这边的婚礼,自然不会拒绝,当天一早,便收拾好相关文件和红包贺礼,朝泸水湖方向出发。
依旧是赵清做司机,何静坐在副驾上帮他观察路况。
经过几天辛苦的磨炼,赵清的开车技术明显提升,虽然还是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但至少速度提上去了一点点。
已经能和电动车并行了。
车子拐进工厂旁的小路,偶尔可以看到路两边有贴着红喜字的树,越接近泸水湖,树干上的喜字就越多,等车子停在工厂门外,才发现工厂大门上也贴着喜字挂着红绸。
看上去格外喜庆。
签合同之前,容青将按照星耀细节图做出的样品油纸伞拿出来,一一分发给他们,做最后的细节确认。
虽然之前就复刻过《少年游》里的油纸伞,但因为没有细节图,成品远不如眼前这个精致。这是收到图纸之后,容青带领团队熬了两个大夜,精心打磨出的几个成品。
郑总握着手里精致的油纸伞,忍不住啧啧称奇:“这也太漂亮了,连暗底花纹的阴影细节都有,这真的是两天能做出的东西吗?”
容青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您满意就好。”
丝毫没提起为了这几个成品,一群人加班加点赶工的事。
顺利签完合同,一杯茶还没喝完,办公室外就有人叫容青的名字:“青姐,该证婚人出场了!”
容青应了一声,转头笑着对身侧的人说:“那我们一起过去吧,今天情况特殊,只能招待不周了。”
“哪里,”许沉星客气道,“能赶上这么个好日子,我们也很荣幸。”
因为离婚宴距离很近,周围又都是小路,不好通车,容青从车库里开出一辆三蹦子,偏头看向等在路边的几个人:“这个很稳,要不要试试?”
许沉星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观察这种“敞篷车”,看哪都觉得新奇,抬手拍了拍车斗里厚重的皮坐垫,扭头问:“这是电动的还是烧油的啊?”
“电动的,”容青说,“超环保。”
幕澄已经先一步上车,朝许沉星伸出一只手:“踩稳再上。”
许沉星拽住幕澄的手,稳稳地坐在车斗里的坐垫上,新奇地左看右看:“好玩,等回去了,我也弄辆这样的车放家里。”
没事就带着唐泽在园子里四处遛弯,让他提前享受一下他期待已久的退休生活。
“那你可以买辆小号一点的,”容青建议道,“这个是加长版,我专门买来拉竹子或者其他配件的。”
郑总和其他人也一一上车,正襟危坐地抓紧一侧的扶手,又紧张又有点期待地看着前方路况,生怕一个不小心被直接甩出去。
好在容青的骑车技术很棒,车子行在蜿蜒的山路上也没觉得多颠簸,不到十分钟,便已经稳稳地停在挂满红绸、乐声热闹的婚礼现场。
刚停下便有扛着农具经过的路人跟容青打招呼:“证婚人怎么来这么晚,得罚酒啦。”
不经意瞥到还没来得及下车的幕澄和许沉星,眼睛立刻亮了一下:“哇,好帅的小哥!”
“我们公司的甲方,”容青笑着应了一声,“当然帅了。”
样貌出众的人不管走在哪里,都能轻易吸引周围的视线,尤其一出现还是两个。
宽肩长腿长相优越的男生一下车,便引起了一小波或直白或含蓄的注视。
赵清压低声音问身边的人:“你说咱俩现在下车,会不会起到一样的效果?”
何静从三蹦子上站起身,随手指了指一侧的斗沿:“你现在从这儿翻下去,说不定会有一样的效果。”
赵清:“”
一行人顺着扎满鲜花的小路走进礼堂正中央,容青先去后台准备,留下助理小宋跟在一行人身边,讲解着当地的婚礼习俗和大致流程。
两位新人都是beta男生,没有信息素纠缠,没有易感期或者发情期的困扰,平淡又幸福。
在所有亲友和证婚人的见证下,他们交换代表福禄的青藤葫芦、戴上戒指,最后新郎将一直握着的花环拆解下来,一一分发给现场的亲友。
在当地的习俗里,这是新人在向现场的亲友传递幸福。
一片欢声笑语中,小宋低声解释道:“婚礼上的花环,都是被祝福过的,代表厮守一生的爱,所以很多人都会把收到的花带回去,送给恋人或者喜欢的人。”
“据说只要对方收下鲜花,就接住了这份美好的祝福,两个人自然能相知相守,永不分离。”
“哇,还有这样的说法。”赵清接过新郎递过来的一朵浅粉色小花,道谢后小心地塞在上衣口袋里,准备拿回去带给自己女朋友。
“啧,”何静忍不住摇了摇头,“恋爱的酸臭味。”
“百忙之中还抽空参加我们的婚礼,”两位新郎特意将最漂亮的几朵花留给幕澄他们,“真的谢谢你们。”
“言重了,”幕澄接过那朵小小的蝴蝶兰,轻轻握在指间,“希望您们能一直这么幸福。”
“谢谢。”新郎真诚道谢。
许沉星站在最边上,根本没听清小宋说了什么,自然不明白这朵花的寓意,但还是伸手接过,客气地祝福:“新婚快乐,祝你们幸福。”
待新郎转去另一边分发花朵,许沉星捏了捏手里的小康乃馨,侧身问身边的人:“这个放哪,别胸口吗?”
从许沉星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赵清把花放在胸口,还很小心地拍了拍,神态居然有点虔诚。
搞得他也想跟着把花别起来。
幕澄偏头看了他一眼,片刻,唇角微微扬起:“可以,但我更喜欢你手里那朵,我们能交换一下吗?”
许沉星看了看手里的花,很慷慨地递了出去:“给。”
“谢谢。”幕澄接过许沉星的花,轻轻搁在自己上衣口袋里,又将手里那朵蝴蝶兰整理了一下,同样放进许沉星的胸口。
围观全程的赵清:“”
这他妈才是恋爱的酸臭味吧-
中午的婚宴就摆在礼堂附近的空地上,所有菜品都由附近的老乡一起完成,种类繁多且菜品丰富,很有当地特色。
容青忙完之后便从后台下来,径直走向许沉星他们那一桌,先客气地敬了杯酒,才俯身坐在位置上。
“这酒味道好甜,”许沉星捏着杯子感受了一下舌尖的余韵,忍不住又喝了两口,“但又很清淡,有股鲜花的味道。”
“是吗,”郑总拿起桌上的黑瓷酒瓶看了看,不算光滑的瓶身上空无一物,连个名字都没有,“什么花啊?”
“桂花,”容青说,“我们自己酿的酒,喝起来还可以,度数也不算太高。”
容青是土生土长的凤竹人,从小便在酒香瓦罐里长大,酒量自然差不了。
所以她说的不太高,和许沉星理解的不太高,中间差了得有个三十度。
许沉星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手脚已经快要控制不住了。
才一杯而已,要是就这么倒了,实在有点丢人。
他掐紧手指强迫自己清醒,头昏脑涨地去摸桌上的茶杯,差点撞翻了面前的汤碗。
下一瞬,手腕被握住,一只手将装着热水的杯子放在他手里。
“慢点,小心烫。”
幕澄的声音很低,因为距离过近,带着细微的震颤。
许沉星稀里糊涂地被喂完一杯水,不自觉抬起眼,看向半扶着他的人。后者察觉到他的视线,偏头垂下眸光,与他隔着不到十公分的距离对视。
眼底迷茫,呼吸纠缠。
心跳越来越密集,像是杂乱的鼓点,一下下撞击的胸腔上。
完了。
喝酒喝出心脏病了。
许沉星蜷蜷手指,又悄悄捏紧。
视线落在幕澄鼻尖以下的位置,许久没有挪开。
有一瞬间,他居然想凑过去,吻在那张唇上。
敬酒团端着托盘走过来,带着热闹的笑声停在主桌旁,许沉星倏地惊醒,猛地往后退了半步,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
腰间伸出一只手,将他扶稳后,又不动声色的撤回,云淡风轻地重新握住桌上的酒杯。
许沉星下意识往身侧瞥了一眼,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忆着刚才荒唐又莫名的冲动。
几秒种后,他挪开目光,耳朵一点点被热意浸染,直至双颊滚烫。
靠。
真是疯了。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唯一没喝酒的赵清担任司机。
他坐在驾驶位上,抬手调了调后视镜,视线顿了一下,扭头看向靠在车窗上,闷着头睡觉的许沉星。
像只壁虎一样,紧紧贴着车门,好像生怕和身边的人有任何肢体接触。
明明酒桌上还大喇喇靠在幕澄身上喝水来着。
“怎么了,”何静系好安全带,抬头问,“怎么还不走?”
“哦,”赵清立刻启动车子,“马上。”
算了,不想了。
虽然他也有对象。
但实在不太理解他们小情侣之间的情趣。
第45章
返程的机票定在了日次中午,临近年关,众人归乡心切,所以早早便起床,开着车朝机场附近出发。
因为熟悉过一段时间山路,赵清的开车技术已经熟练了很多,还完车走到机场的时候,离登机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
休息区里,何静买了几杯咖啡,一一分发给众人。
“谢谢。”
许沉星将脖颈缩在大衣里,接过咖啡后便握在手心里,没有想要喝的迹象。
从昨天婚宴之后,他就这样了。
跟受了刺激的太阳花一样,一直耷着脑袋。
幕澄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片刻,抬起手掌往他脑袋上贴了一下。
“不烧。”许沉星倏地偏开脸,躲过了幕澄的触碰。
幕澄收回手,没再强求,只问:“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许沉星忍不住啧了一声,“幕澄,你好烦。”
“最后一句,”幕澄递出自己手里的纸杯,“何静好像给错了,我这杯是摩卡。”
“没事,”许沉星依旧不肯转过头,从幕澄的角度隐约能看见半个粉色的耳垂,闷闷的声音传过来,带了点烦躁的郁闷,“我最近爱喝美式。”
仿佛为了印证自己的说法,许沉星抬手将吸管递到嘴边,喝了一大口。
含在嘴里时,差点没跳起来。
苦苦苦苦苦。
这啥玩意儿,怎么这么苦。
许沉星硬着头皮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正准备找个垃圾桶丢掉剩下的半杯,顺便再买瓶水漱口,手里一轻,那杯苦的要命的咖啡被人接了过去。
下一秒,泛着淡淡甜味的纸杯被递到手里。
“你喝这个,我还没喝过。”幕澄说。
“哦。”许沉星脊背僵了一下,半晌才握紧幕澄递过来的杯子,慢吞吞喝了一口。
余光一撇,恰好看到幕澄低头含住吸管,漫不经心地喝着剩下的咖啡。
许沉星:“”那是他咬过的吸管吧?
幕澄居然没丢,反而拿在手里,喝光了?!
他都不嫌弃的吗?
如果换做是他,哪怕是秦诀或者洛洛喝过的东西,他都嫌得不行。
更别说其他人。
可幕澄就这么云淡风轻地喝下去了。
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注意到许沉星的视线,幕澄撩起眼睫与他对视,眸光坦然,眼底平静,似乎没明白许沉星在震惊什么。
“怎么了。”幕澄问。
“没事。”
许沉星收回视线,继续咬着吸管喝摩卡。
可能幕澄只是单纯不喜欢浪费,才强迫自己喝别人剩下的东西。
这样也挺好,毕竟节约是传统美德。
思绪不自觉跑偏,许沉星忍不住有点在意,那幕澄之前有喝过其他人的东西吗?
也这样和别人交换口水?
心里忽然像是被什么堵住似的,酸麻一片,有点透不过气。
“喝完了吗?”幕澄用拿着空纸杯的手背碰了碰他的,“我拿去一起丢了?”
“不用。”许沉星用力喝光最后一口咖啡,侧眸瞥了身侧的人一眼。
瞳底情绪很复杂,烦闷中透着在意,气恼里又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说完气鼓鼓地站起身:“我自己丢。”
背影又拽又酷,丝毫没有刚才那副蔫叽叽的模样。
坐在后排喝咖啡的何静从手机里抬起头,压低声音问:“小慕总做了什么,让咱们部长又活过来了?”
“没什么,”赵清表示已经习惯,“小情侣之间的情趣罢了。”-
飞机落地后,一行人在机场解散,郑总单手扶着行李箱跟许沉星握手道别:“这次出差很愉快,希望下次还能有机会跟许部长共事。”
“我也一样,”许沉星一路上睡得晕晕乎乎,脚底下都快站不稳了,还不忘跟郑总客套,“后期再有什么问题,您直接联系我就行。”
“那我们先回去,改天见。”郑总笑着松开手。
许沉星:“改天见。”
幕澄停在许沉星身边,偏头问:“今年在哪里过年?”
“先去老宅陪我爷爷守岁,初一再去唐园。”许沉星打了个哈欠。
“嗯,”幕澄垂眼看着面前的人,片刻,抬起拇指轻轻蹭掉许沉星眼角的泪珠,“回去好好休息。”
许沉星第二个哈欠打到一半,慢半拍地停了下来,缓慢地抿了下唇,半晌,才应了一个字:“哦。”
幕澄收回手指,跟赵清他们道别后,朝停车场方向走去。
许沉星停在原地,没忍住偏头蹭了蹭侧脸。
眼尾细细地发着烫,温热手指留下的触感久久未散。
像水面泛起的涟漪,不重,却执著地一圈一圈打着转。
回到公司做了个短暂的汇报,又将所有相关数据的提交后,许沉星直接上了36楼,越过空无一人的总裁办公室,用指纹打开里侧的隐藏门,走到床边随便扯掉身上的外套,倒头就睡。
这是唐泽在总部的休息室,里面除了一张两米宽的大床之外,洗漱用品换洗衣物一应俱全,不怕睡过头回不了家,大不了直接在这里过夜。
天色渐晚,暮色笼住整个城市,赤红色的霞光铺满大地,滑过窗台玻璃,在昏暗的室内拉出一条长长的光线。
办公室外响起细微的脚步声,休息室的门被推开,唐泽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
先弯腰将许沉星丢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挂好,又伸手拽过一侧的被子,搭在露出一截肚皮的人身上。
“舅舅,”许沉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饿了”
“饿了就起来去吃饭,”唐泽伸手撸了把许沉星乱糟糟的脑袋,眉头微蹙,“才出去几天,怎么瘦成这样。”
“南省的饭菜吃不惯,除了第一天的火锅,我就没吃过一顿饱饭,”许沉星翻了个身,把脑袋往被子里埋了埋,“舅舅,我想吃你做的馄饨。”
“那别睡了,”唐泽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九点半还有视频会议,剩下的时间应该够回去做饭,“冰箱里还有虾仁,走了,回去包馄饨。”
稀里糊涂被唐泽从床上拽下来,走进冷风里许沉星才逐渐清醒,扭头问:“公司的事情忙完了吗,现在就回唐园吗?”
“要不我再回去忙一会?”唐泽往身侧瞥一眼,一身纯手工定制的黑色大衣更显肩宽腿长,跟橱窗里走出来的模特一样。
“不了不了,”许沉星乐呵呵地跟在唐泽身边,“早点回家挺好的,那我能多点俩菜吗?”
“麻烦。”唐泽决定把会议时间再往后拖一个小时,“想吃什么。”
“糖醋排骨,烧茄子,”许沉星得寸进尺,“在加一个剁椒鱼头。”
“你是猪吗点那么多。”
“我饿了嘛。”-
从南省回来的第四天就是除夕,按照约定,许沉星早早回到老宅,跟冯姐一起在院子里忙活着贴对联跟窗花。
中途许亦瑜牵着孟婉的博美经过,冷着脸瞥了眼许沉星的方向,一句话都没说,转身走回正厅。
“这几天都这样,看谁都阴沉沉的,”冯姐小声嘟囔,“前几天还在家跟你爸吵了一架,好像是因为公司的事。”
许亦瑜一向以“规矩沉稳”自居,这次能在家跟许成远吵起来,可见许沉星去公司实习的事给了他不小的打击。
“不牵连到你就当他是空气,”许沉星伸着手调整了一下窗花的方向,说,“但如果他敢对着你撒气,直接找我或者爷爷处理。”
“放心,他不敢怎么着我,”冯姐傲然地抬了抬下巴,“我好歹也在这个家待了快二十年,还能让个孩子欺负了不成。”
冯姐工作认真性格豪爽,真有什么事也不会让自己委屈隐忍,大不了直接闹开,让老爷子亲自处理。
再不济,还能收拾包袱走人。
反正她早就想给自己放个长假,学那些网上的旅游博主,出去逛一圈,好好放松放松。
许沉星固定好落地窗上的年年有余,腾出手给她点了个赞。
年夜饭是早就定好的菜色,冯姐从下午开始就在厨房里忙活,将近七点时,终于将所有的菜端上桌。
周围一片红火的喜庆色彩,连带着餐桌上的气氛都轻松了不少,因为大年夜,谁也不敢惹老爷子不快,一顿晚饭倒也算风平浪静。
饭后一家人坐在客厅里的大沙发上,吃水果嗑瓜子,守着电视机等待跨年。
不管私底下多暗流涌动,至少这一刻在外人眼里看来,是幸福和美的。
老爷子坐在沙发上给几个晚辈发红包,被许沉星用吉祥话逗得笑声不断,连冯姐都分到了一个厚厚的红包,只可惜好精神持续了没多久,不到十点,老爷子就歪在靠背上开始打盹。
“冯姐,”许沉星放下手里的瓜子站起身,“扶爷爷回去休息吧。”
“嗯?不用,”老爷子立刻醒了过来,眼底的视线都没聚焦,嘴上却依旧坚持着,“我得跟我孙子一起跨年。”
许沉星是因为他才选择回老宅过年,他没理由把孙子一个人丢在这里,自己回去睡觉。
毕竟觉什么时候都能睡,孙子却不一定能天天回来。
“谁说跨年就一定得醒着,”许沉星明白老爷子的想法,更不愿让他为这个受累,便亲自走过去,扶起老爷子往电梯的方向走,“睡着了不一样跨年。”
老爷子只得慢吞吞往前走,嘴里挺不高兴地说:“你又哄我。”
“我哪敢啊,”许沉星笑着说,“我说的明明是大实话。”
两个人亲昵交谈声逐渐远去,电视机里依旧载歌载舞热闹非凡,更显得空旷的客厅格外冷清。
“爸,您看到了吧,”许亦瑜靠在沙发靠背上,神色淡淡,“爷爷眼里没有我,更没有您,除了许沉星之外,他谁都看不到。”
“小瑜,”孟婉立刻出言制止,“别胡说。”
“我说错了吗?”许亦瑜扭头看向身旁的母亲,“还有您,您在这个家里操劳了半辈子,爷爷有正眼看过您吗?”
“就因为我当初不小心撞了唐诗一下,爷爷就把她难产大出血,甚至后来身体变差的责任全部归咎到我头上,一直处处针对我,处处不把你放在眼里,这么多年了,难道您真的甘心吗?”
孟婉红着眼低下头,嘴上依旧阻拦:“别说了,小瑜别说了。”
“我偏要说!”许亦瑜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就因为您出身不如那女人,所以就必须低她一等,就因为我是你儿子,所以我也要低许沉星一等?这是谁定的规矩!”
“够了!”一直沉默的许成远冷声制止,“谁说你妈妈低她一等,谁又说你低沉星一等,如果连你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又怎么指望别人看得起你!"
“我倒想看得起自己,可事实呢,别说我,爷爷有拿您当亲儿子看待过吗?”
许亦瑜抱着手臂抵在沙发靠背上,声音越说越冷:“他都多大年纪了,路都走不稳了吧,到现在还紧握着集团的权利不放,处处对你我设防,却一直鼓励许沉星去公司,他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您不会不清楚吧?”
许成远脸色一滞,张嘴想反驳,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小瑜,够了,你别再说了,”孟婉伸手去拽许亦瑜的胳膊,“沉星是你弟弟,就算你爷爷真打算把公司交给他,你也不能有丝毫怨言”
“凭什么不能有怨言?就因为他是唐诗的孩子,就因为他身上流着唐家的血,所以就天生比我高贵?!”
许亦瑜猛地甩开孟婉的手,说到激动处,脸色涨得通红:“明明都是许家子孙,明明都是爸爸的孩子,凭什么他就要处处压我一头?”
“我大二就进公司帮忙,兢兢业业工作这么久,却不如他,一进集团就受到董事会重用,爸爸在公司操劳半生,却被自己的儿子处处掣肘,你告诉我,这是什么道理!”
“谁说我被他处处掣肘,”许成远的脸色彻底沉下来,“我再怎么也是他老子,他想继承公司,也得先问问我同不同意!”
他年轻时就因为力量不够,始终被唐诗辖制,每次出去见孟婉都不得不小心翼翼,谨慎再谨慎,生怕被发现,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无形中让她们母子跟着吃了不少苦头。
没理由活了大半辈子,还要继续被唐诗的儿子拿捏。
“还有你,”许成远抬手点了点另一边的许亦瑜,“你是我许家的长子长孙,别动不动就妄自菲薄,什么不如这个不如那个,有我在,谁也压制不了你。”
“好了,别生气了,”孟婉低头擦擦眼泪,贴心地帮许成远顺了顺后背,“大过年的,咱们一家人都要开开心心的才是。”
二楼拐角处,半人高的落地花瓶阴影一侧,许沉星斜靠在柱子上,缓慢偏过视线,看向客厅里依偎在一起的一家三口。
许久,唇边抿出一抹冷淡的笑。
杀人者理直气壮,害人者楚楚可怜,纵容者自私自利,得利者沆瀣一气。
唯有已故的受害者,需要承担起全部责任。
诋毁不需要理由,构陷也不需要证据,只三言两句几句挑拨,便足以给一个人定罪。
这个世界,还真是荒唐的有点可笑。
许沉星站直身子,从拐角处撤身,转身走向另一边的楼梯。
眉眼彻底被阴影覆盖,只剩下一片阴冷。
既然他们那么担心利益的得失,不如就让那些担忧成真,噩梦变现。
一群人永远活在自己一手编织的怨怼和煎熬里,终其一生。
拐过楼梯时,手机在裤袋里震动,许沉星垂着眼睑点亮屏幕,视线落在熟悉的兔子头像上,瞳底的情绪顿了一下,凝结的寒意缓慢消散-
:我在南园附近遛狗,你要不要来-
:之前给你看过照片,我爷爷的那条黑色细犬。
大过年跑这么远遛狗,这人是吃饱了撑的吗。
再说了,他为什么也要跟着出去,那狗也没多好看。
许沉星靠在楼梯拐角处敲字:在哪里。
算了,反正在老宅也是一个人待着,还不如出去遛狗。
对方很快回过来:南园别墅区外面的小路上。
十分钟后,许沉星揣着羽绒服口袋走在幕澄身边,挑剔地看着脚边带着嘴套的细犬:“这狗营养不良吧,怎么这么瘦。”
“这是细犬的标准体型,”幕澄单手牵着大狗,另一只手自然地垂在身侧,身上的黑色大衣格外挺括,颈边围了一条烟灰色的羊绒围巾,看上去很暖和,“刚做了体检,各项指标都正常。”
“它叫什么名字?”许沉星问。
幕澄:“以前叫劲风,后来爷爷叫他疯疯。”
“为什么?”
“因为跑起来很疯,拉都拉不住。”
许沉星想象了一下被黑狗拽着狂奔的画面,没忍住笑出了声:“它这会看着挺老实的啊。”
“那是因为跑累了,”幕澄说,“来的时候围着南园转了两圈。”
许沉星低头叫了一声疯疯的名字,黑狗立刻亮着眼睛抬起头,扭着精瘦的屁股疯狂摇尾巴,努力用带着嘴套的脑袋蹭许沉星的裤腿。
“还挺自来熟,”许沉星纡尊降贵地伸出手蹭了蹭细犬梆硬的脑门,敷衍地哄了一声,“乖。”
两个人顺着别墅区走到街上,才发现四处彩灯环绕,商场门口摆着巨型红灯笼和超大中国结,处处都洋溢着过年的喜悦。
这一刻,许沉星才真正意识到,今天是除夕,是全国人民最欢乐的一天。
刚下过雪,路边还有许多未扫净的积雪,幕澄握着许沉星的手腕躲过一个小雪堆,低声道:“前面等下还有跨年烟火会,会很热闹。”
周围人来人往,节日氛围浓厚,除了穿着玩偶服分发传单的工作人员,还有不少售卖玫瑰花的小贩。
看上去年纪都不大,拽住衣角就叫哥哥。
许沉星被迫停在路边,第八百次解释:“我们不是情侣,我也不买花,听懂了吗?”
挎着花篮的小姑娘不愿放弃:“正在追求的人就更需要送花了,这个哥哥这么帅,你不买支花哄哄,万一被别人抢走了怎么办?”
许沉星:“”
幕澄偏过身弯了弯嘴角。
许沉星单手叉腰:“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追求他?我告诉你小朋友,造谣可是犯法的。”
“那我看错了,是帅哥哥追求你。”
小姑娘从善如流地转移目标:“帅哥哥,买一枝吧,玫瑰的花语是忠贞不渝的爱,送喜欢的人最合适不过了。”
幕澄掏出手机:“多少钱一支。”
小姑娘脆生生的:“十块!”
生意做成,小姑娘如愿以偿地转身,临走前不忘祝福他们永结连理,一生一世一双人。
许沉星:“”
这小姑娘年纪轻轻的,怎么眼神还不好使了。
他跟幕澄往那一杵,哪里像情侣?
哪里像了?
“哇,旁边那两个小哥哥是情侣吗,看起来好登对啊。”不远处传来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应该是,就算不是也差不多了,”另一个女声同样压的很低,语气间还带着分享八卦的兴奋,“没看见另一个小哥哥手里还拿着玫瑰花吗。”
“哇,真的欸!”
许沉星:“”
许沉星快走两步,将幕澄撇在身后:“本来俩人牵一条狗就说不清,你再拿支花,更容易让人误会。”
“要不你放外套口袋里吧,”幕澄将那支透明玻璃纸包着的花递过去,“那样就没人看到了。”
许沉星拒绝:“为什么不是放你兜里?”
“大衣口袋装不下。”幕澄示范了一下,花虽然放进去了,但口袋边缘憋屈地挤出半截红艳艳的花苞。
看上去更暧昧了。
跟随时会掏出来表白一样。
许沉星只好接过,有点后悔穿了大口袋的羽绒服。
烟火会即将开始,两个人牵着狗走出人群,停在桥尾的长廊下,隔着河看向对面星星点点的热闹灯火。
水面波光荡漾,头顶星空漫天,微风吹过,卷起一抹浅浅的凉意。
“这里视野还挺好,”许沉星将手揣在衣兜里,小心地避开口袋里的玫瑰花,“就是有点冷。”
他缩着脖子将下巴埋在衣领处,低头蹭了蹭鼻尖。
身后有细微的布料摩擦声,下一瞬,带着体温和细微薄荷香的围巾绕在他颈间。
幕澄伸出手,整理了一下围巾边缘。
指尖不经意蹭过颈边的皮肤,很轻,带着冬天在室外特有的凉意。
许沉星呼吸倏地顿住,抵着玫瑰花的手指微僵,想错身躲开,脚底下却像是被灌了铅,一步也挪不动。
明明围巾被搭在颈间,脑袋却也跟着乱成一团。
隐隐有点发懵。
来不及开口,远处忽然响起爆竹的声响,在天空炸下一朵朵灿烂的烟花。
由河中开始,渐渐蔓延至两侧,四周都是烟花上升又炸开的声音,河面与夜空相连,铺天盖地都是绚丽绽放的璀璨烟火。
周围欢呼感叹声此起彼伏,倒计时的喊声逐渐清晰:“八,七,六”
许沉星仰头看着远处盛大绚烂的漫天花火,感受着颈间细微的薄荷气息,还有身边人明明没有任何动作,却依旧不容忽略的存在感,胸口的位置逐渐失了秩序。
完球。
心脏病又要犯了。
眼前摊开一只手,许沉星垂下眼,微怔了一瞬。
幕澄的掌心里摊着一颗浅粉色的星星糖,是他喜欢的桃子味。
倒计时进入尾声:“三,二,一!”
幕澄的声音响在耳侧。
很低,在吵闹的心跳声和铺天盖地的烟火声里却格外清晰。
“新年快乐,许沉星。”
第46章
凌晨,许家老宅。
许沉星晕乎乎走进卧室,外套都没脱,直接“啪嗒”一声把自己拍在床上。
脸颊抵着枕头愣了好一会,慢吞吞翻了个身,伸手在口袋里找手机。
手指碰到冰凉微硬的玻璃纸才滞后地想起来,花忘了还给幕澄。
他从另一边兜里掏出手机,单手捏住那朵被挤得歪了脑袋的玫瑰花,拍了张照片发给幕澄。
最闪亮的那颗星:【图片】
最闪亮的那颗星:花忘了拿走-
:送你,就当跨年礼物。
许沉星盯着那行字怔了许久,想敲字问他懂不懂送玫瑰花的含义?哪有人随便送人这么暧昧的花?
辗转片刻又放弃,担心这只是对方随口的一句客套。
毕竟花已经落在他这里,又拿不回去,与其说送,还不如说给合适。
许沉星趴在床上,低头想咬羽绒服拉链,张嘴却含住一片柔软,眼睫下垂,视线落在颈间的烟灰色羊绒围巾上。
围巾也忘了还他。
犹豫踟蹰了很久,许沉星重新按亮手机,却没再点那个简笔的兔子头像,而是戳开了秦诀的聊天页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