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血库在走廊另一边,需要经过几个黑黢黢的房间,才能看到尽头那间亮着红色灯光的玻璃房。
整个屋内都被大大小小的血掌印和各式各样的喷溅血迹填满,周围空气中充斥着浓重的消毒水味。
一个穿着灰败白大褂,戴着假发遮住脸的NPC坐在窗口后面,对这个巴掌大的小镜子梳头。
“你好,”许沉星朝窗口递出单据,“手术室取血。”
NPC继续着枯燥的梳头动作,跟没听见一样。
许沉星敲了敲玻璃,声音也高了点:“你好,手术室”
NPC忽然抬起头,隔着凌乱的黑色头发朝许沉星的方向望过来。
因为距离很近,能看清脸上惨白的底色和斑驳的血痕。
眼睛下的伤痕妆效很逼真,暗红色的伤口深可见骨,瞳孔泛着不正常的白色,一只眼睛看着许沉星,另一只眼睛却往一侧翻着。
搭配周围阴森的环境和诡谲的音效,视觉冲击力很强。
许沉星不受控制地后退了一下,急急地吸了口气。
下一瞬,手里的单据易主,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他前面,曲起指节敲了敲脏污的玻璃柜面,冷声道:“手术室取血。”
NPC盯着幕澄看了一会,最终垂下视线,落在他手里的手写单据上。
片刻,慢悠悠站起身,拿着单据朝里间走去。
许沉星从旁边探出脑袋,单手捂着还在噼啪乱跳的胸口,忍不住咕哝:“这人怎么还看人下菜碟。”
语毕,偏头看向身侧的人,狐疑道:“你不怕了?”
“怕,”幕澄转过身举起握着他的那只手,小声说,“你看,我手都在抖。”
许沉星垂眸瞥了一眼,着实没看出他哪里在抖。
脚步声再次响起,NPC拿着个装着血浆的小袋子走回来,慢吞吞把东西搁在柜面上,继续对着那个破旧的小镜子梳头。
幕澄取过血浆包,刚要转身离开,四周倏地响起一阵急促的报警声,四面八方忽然冒出好几个扮成医生丧尸的NPC,直直地朝化验科的方向冲过来。
许沉星怔了一下,来不及作何反应,手上一紧,已经被幕澄拽着跑了起来。
丧尸紧随其后,张牙舞爪地穷追不舍。
许沉星刚想让幕澄慢点,扭头看到一个翻着白眼的丧尸伸手要够他的衣摆,头皮一紧,脚下不自觉开始加速。
幕澄边跑边试图推走廊上的门,终于推到一个松动的木门之后,立刻拽着许沉星躲了进去。
乌泱泱的丧尸从门前快速经过,喉间发着“呃呃”的怪叫渐渐跑远。
许沉星大口喘着气,谨慎地盯门缝,确认所有NPC都走光才松了口气。
脊背抵在木门上四下看了一圈,才发现这房间小的可怜,里面杂七杂八地放了一堆木架子、拖把之类的杂物,角落里还摞了一排装着红色颜料塑料水桶。
东西多且杂乱,本就狭小的房间更显逼仄,硬挤进来两个大男人之后,更没有了多余的空间。
许沉星后挪了一下,试图跟幕澄拉开一点距离,可身后就是门,旁边又都是横七竖八的拖把杂物,就算再怎么退,周围的空间也不过方寸之地。
房间内渐渐安静下来,头顶的老式灯泡光线昏黄,将两个人的身影扯在一起,相互重叠。
许沉星抿住唇角,有些受不了地推了推面前的人:“差不多了,咱们出去”
“嘘,”幕澄探出一根手指,轻轻抵在许沉星唇边,他微微倾身,朝门缝的方向看过去,声音压的很低,“别动,门外有影子,他们还没走。”
许沉星呼吸微僵,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
幕澄一直站在许沉星对面,这样低下头往门缝的方向看时,几乎是半靠在他身上。
许沉星稍一偏头就能看到幕澄颈侧,鼻息间也萦着一股似有若无的薄荷气息。
过了好一会,许沉星才垂着眼睫小声问:“走了吗?”
“还没,”幕澄低声说,“再等一下。”
周围彻底安静下来。
只余下轻浅的呼吸声,一下一下,拂在耳侧,扰得人不得安宁。
胸口的位置越跳越乱,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拽着衣摆上的布料,骨节泛着无措的白。
“还,”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有点哑,许沉星略清了清嗓子,“还没走吗?”
幕澄垂下眼看他,长长的睫毛在镜片后拉出斜斜的光影,更显得眸底漆黑,他轻嗯了一声,带着一丝声音滑过喉间的震颤。
“影子还在,应该没走。”幕澄说。
许沉星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幕澄的喉结上,好一会,才慢半拍的点头:“哦。”
肩上的对讲机忽然亮了一下,秦诀的声音忽地响起:“阿星幕澄,你们拿到血包了吗?”
许沉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得抖了一下,立刻扭头往身后看,门缝下面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什么影子。
“是走了吗?”许沉星还没缓过神。
“嗯,”幕澄面不改色地应了一声,“刚走。”
“你们在哪里啊,需要我们帮忙吗?”苏洛安也问。
“不用,”幕澄对着对讲机说,“我们拿到血包了,这就回去。”
接下来的几关,许沉星都不太有状态,耳边一会是幕澄的呼吸声,一会是自己杂乱无章的心跳,搞得他都想直接拐去医院,给自己挂一个心内科的号。
稀里糊涂走出密室,许沉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视线落在屏幕上时,不由得怔了一下。
手机上有五个未接来电,都是来自于同一个人,许亦珧。
正愣神之际,手机倏地震动,许亦珧的名字再次跳了出来。
周围人来人往,谈话声笑闹声不断,董越张焱他们还在商量着下一站去哪里玩,每个人想玩的项目都不一样,吵来吵去谁也不肯让着谁。
许沉星往前走了几步,停在路边的花枝灯柱下,滑动屏幕接听:“喂。”
“二哥,”许亦珧的声音透过细微的电流传过来,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慌乱,“你终于肯接电话了。”
许沉星:“什么事?”
“二哥,之前的事情都是我不对,我已经跟他们道过歉,也取得了那两家人的原谅,该给的钱更是一分都没少。”
许亦珧语无伦次地说:“我已经尽力在弥补了,你别生我的气别再生我的气了。”
“你打电话,就是为了说这个?”
“不,不全是,”许亦珧那头停顿了一下,“二哥,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我不敢,我真的不敢让爸爸知道真相我害怕”
许沉星微微蹙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二哥,你能不能先答应帮我,”许亦珧说,“只要你肯帮我,以后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求你了”
“你说清楚到底什么事,”许沉星耐心很快告罄,“再这这么颠三倒四,我挂电话了。”
“别,别挂电话,”许亦珧急切地叫住他,迟疑片刻,才说,“爷爷让你来老宅一趟。”
许沉星:“为什么?”
“泽宇哥”许亦珧捏紧手机,勉强止住声音里的颤意,“泽宇哥送我回来的时候被爸爸抓到了,我们现在都在老宅爷爷说,让你回来一趟,问你一些事。”
“何泽宇也在?”
“是。”
许沉星视线微垂,盯着脚边的一株被踩歪了脑袋的杂草,沉默几秒,问:“你要我帮你什么?”
“你可不可以跟爷爷说,我没早恋,和泽宇哥也没有关系,”许亦珧带了点哭腔,“哥,你帮帮我,我害怕,真的害怕”
许沉星收回视线,转身往回走:“告诉爷爷,我这就回去。”
“那我求你的事”
“挂了。”
许沉星收起手机,抬头看向等在一侧的几个人:“家里有事,你们继续玩,我得先回去一趟。”
“什么事啊,”董越还在翻游玩攻略,“非得现在回去吗?”
“是啊,”张焱也说,“跳楼机还没玩呢。”
“你们玩,”许沉星已经转身,“先走了,下次再约。”
“我跟你一起,”幕澄从一侧的休息椅上站起身,“刚好下午约了人,这会也该回去了。”
“哇,好巧。”秦诀说。
“咕。”苏洛安吸着奶茶还不忘附和。
许沉星懒得再跟两个人贫,随意地摆了下手,转身朝园区出口走去。
园区外等着的出租车很多,许沉星随便拉开一扇车门,坐进去跟司机报了个地址。
顿了几秒,他往一侧瞥了一眼:“你上来干嘛。”
“我回我爷爷那,刚好我们顺路。”幕澄说。
“不是下午约了人吗,”许沉星转头瞥向窗外,“怎么还去幕爷爷那里。”
“因为我约的人是我爷爷,”幕澄说,“他很喜欢的一个纪录片上映,我答应过跟他一起去看。”
许沉星依旧看着窗外,肩膀却无意识松了下来,嘴上却忍不住嘀咕:“谁问你了。”
司机抬头朝后视镜的方向看了一眼,脸上带着几分了然的笑意,明显把两个人当成了闹别扭的小情侣。
车子顺着辅路拐上高架,朝南园的方向驶去,幕澄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伸手碰了碰许沉星的胳膊。
“干嘛。”许沉星偏头看了他一眼。
幕澄摊开手,掌心躺着颗透明纸装着的星星糖。
“吃糖会让人心情变好。”幕澄说。
许沉星的视线在星星糖上顿了一下,伸手接过:“我又没心情不好。”
他撕开糖纸把糖叼进嘴里,舌尖轻抵一下,淡淡的桃子味道丝丝缕缕地散开,清甜柔和,似乎真能舒缓情绪。
过了好一会,许沉星才慢吞吞地把后半句话补齐:“只是一直在想事情。”
刚刚许亦珧的电话来的太过仓促,表达的内容又明显被模糊掉了重点。
他只说不敢让二叔他们知道真相,却只字不提何泽宇的情况,更没说清何泽宇是怎么被抓住的,又为什么被扣在了老宅。
中间的隐情太多,他一时捋不清思路。
“想不明白就先不想了,”幕澄伸出手,在许沉星脑袋上蹭了蹭,声音很低,带着一股让人不自觉放下戒备的沉静,“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幕澄的手指修长匀称,看上去很有力量感,指腹轻扫过头顶皮肤时,将许沉星本就不怎么清明的思绪彻底搅乱。
许沉星脖颈僵硬了一下,片刻,才撇开头,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哦。”
车子拐入南园,停在许家老宅外,许沉星推门下车,脚步微顿了一下:“冯姐,你怎么在外面站着。”
“等你来着,”冯姐刚要说什么,注意到车里还有一个人,连忙招呼道,“是阿星的同学吗,要不要进来坐坐。”
家里一片狼藉,气氛也不是特别好,显然不是待客的好时机。
但冯姐还是忍不住客气了一下。
“不了,”幕澄坐在落下的车窗里,朝冯姐笑了一下,“谢谢您的好意,改天我再上门拜访。”
“唉好好。”冯姐就喜欢有礼貌的孩子,两句话便哄得眉开眼笑,连一直揣在心里的担忧都消解了几分。
幕澄转向许沉星:“有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
“嗯,”许沉星应了一声,“你们回吧。”
车子驶离大门,拐上一侧的小路,冯姐还在感叹:“这孩子长得真好,性格也好,太招人喜欢了。”
许沉星收回视线,侧身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今天老二两口子过来了,说是接小珧去外婆家。”
冯姐推开院门往里走,低声跟许沉星说着当时的情况:“我跟他们说小珧没在这,他还不信,正争执着,就看到小珧和那个叫小何的男孩子顺着小路往这边走。”
许成帜很生气,当即便拦住两个人询问情况,许亦珧被吓坏了,一直缩着脖子掉眼泪,否认说不认识何泽宇,不知道他为什么跟着自己。
许成帜闻言更生气了,认为自己儿子是被人蓄意尾随,甚至如果不是他出现在这,许亦珧有可能已经被这人欺负了。
盛怒之下,不由分说便将人狠揍了一顿。
好在许老爷子在家,听到动静出来,才阻止了这场闹剧。
“老爷子看了那孩子一眼,觉得不像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就把他带到偏厅问了下情况。”
冯姐说:“小何说他是京大的学生,和你是同学,也是小珧的朋友,这次只是顺路送他回家,没有想欺负他。”
一个alpha和一个omega单独出现在一起,又是送他回家这样暧昧的情况,稍一想就能明白其中的含义。
但许亦珧死活不承认,还一直哭,这会眼睛都肿了。
“老二两口子哪能见小珧这么哭,觉得是自己孩子委屈了,一直坚持不肯放过小何,还说什么要让他知道欺负了许家人的下场。”
冯姐忍不住摇了摇头:“老爷子没办法,只好让你回来一趟,想问你知不知道他们的情况。”
许沉星一直沉默着,眼皮半耷,瞳底幽暗冰冷,像是沉了一层薄薄的霜。
他抿着唇停在客厅正门外,好一会,才偏头问:“我同学呢,受伤严重吗?”
“伤的不轻,”冯姐如实道,“脸上脖子上都是血,有一条胳膊已经抬不起来了,现在还在偏厅关着,老二不让放他走。”
“我知道了,”许沉星推门的手用了点力道,声音平静,“你先去忙吧。”
“好。”冯姐叹了口气,只好先离开。
客厅正门被人推开,许沉星缓步走进来,抬起眼皮环视了一圈。
装饰考究的挑高大客厅内,即使白天依旧灯火辉煌,将屋内的情况照的一清二楚。
许成帜冷着脸坐在沙发上,像是很不理解为什么非要等许沉星来才能处置何泽宇,眼底尽是掩不住的烦躁和怒意,却也只能暂时忍着。
邓由坐在许成帜身边的位置上,轻声细语地给许亦珧擦眼泪,抬头瞥到许沉星的身影,视线顿了一下,又狠狠挪开。
毫不掩饰地将所有不满都撒在许沉星身上。
坐在对面的老爷子偏头看过来,目光不由得柔和了几分:“阿星,过来。”
“爷爷,”许沉星缓步走到沙发边,坐下之前又转身看向对面,“二叔,小由叔。”
许成帜重重地放下手里的茶杯,忍着怒气说:“爸,您非要把沉星叫过来,到底是想问什么?”
许老爷子扶着手里的拐杖,偏头看向自己的孙子,问:“阿星,你认识一个叫何泽宇的男孩子吗?”
许亦珧泪眼朦胧地抬起视线,看向许沉星时,眸底带了几分微不可查的祈求。
“认识,”许沉星坐在许老爷子身边的位置上,回答道,“是我同学,成绩很优秀,为人也很好。”
“为人很好?”邓由冷嗤一声,“为人很好还能做出尾随omega回家的龌龊事,真是可笑。”
“尾随?”许沉星挑了下眉,像是很疑惑,“尾随谁回家啊。”
“还能有谁,当然是你弟弟,”许成帜不耐烦道,“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坐在这里?”
“何泽宇尾随小珧回家?”
许沉星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喉间滚出一声笑音,视线一转,看向坐在邓由身边的许亦珧,眸底笑意浅淡:“你说的啊?”
许亦珧心里一紧,呼吸停住。
“他不是你男朋友吗,”许沉星脸上依旧带着笑,“怎么,你们两个闹别扭了?”
话音一落,客厅彻底静了下来。
邓由呼吸一点点加重,几秒种后,终于忍不了地站起身,抬手指着许沉星的方向毫不客气地说:“许沉星,你怎么能为了帮你同学开脱,就随便往珧珧身上泼脏水,他可是你弟弟,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泼脏水?”
许沉星靠在身后的沙发靠背上,眸底情绪平淡:“何泽宇一没有带坏小珧,二没有影响他的学习,甚至每次出去约会都带着试卷习题,一直在帮他补课。”
“他们交往的这小半年里,小珧的成绩往进步了多少,你们不会不清楚吧?”
邓由:“你”
“何泽宇书桌上除了专业书之外,都是一点一点整理出来的高中复习资料,为的就是小珧能顺利考上京大,和他一起读书。”
许沉星顿了顿,看向从刚才起就一直垂着头不说话许亦珧:“这些事情在你眼里,难道是脏水吗?”
“你闭嘴!”
邓由忍无可忍地出声打断:“我珧珧长这么大,连alpha都没多看过一眼,怎么会和那个只会尾随别人回家的流氓有瓜葛,你少在这含血喷人!”
“行了,”一直坐在一侧沉默的许老爷子冷声道,“一直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
邓由脸色难看地捏紧拳头,重重地别过头不再说话。
“许沉星,”许成帜问,“你说那个人是珧珧的男朋友,证据呢?”
“来往通话、聊天记录,还有社团里的那么多见过他们的同学,”许沉星说,“每一个都可以出来作证。”
“你们社团里的人,我为什么要相信?”许成帜哼笑一声,“至于你说的那些记录,如果你真能找到,我倒是不介意看看。”
“珧珧的手机我每天都查,”邓由抱着胳膊,“从没看到过任何不该有的东西。”
为了许亦珧的安全考虑,邓由在他卧室里安装了好几个监控,清楚知道他回到家之后的一举一动,和谁发过信息,跟谁打过视频,都能透过摄像头看的一清二楚。
之所以这么坚信许亦珧没有违背他的嘱咐擅自早恋,就是因为长久以来,许亦珧在家里从没有过任何异样表现。
“还是你已经知道那个流氓的手机被踩碎了,”邓由眯了眯眼睛,“才故意捏造出这样的谎言,把矛头指向你弟弟?”
“够了,”许老爷子眉心微蹙,“这是一个长辈该对孩子说的话吗?”
“那难不成就眼睁睁看着许沉星联合他那个同学,一起欺负珧珧吗?”邓由脸色难看的反问。
“是不是欺负,问清楚不就知道了。”
许老爷子将目光转向邓由身边那个瘦削的身影,眼底情绪复杂:“小珧,你怎么说?”
许亦珧肩膀微不可见地抖了一下,许久,才缓缓抬起视线。
嘴唇张了张,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二叔什么脾气,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许沉星缓慢地说:“今天何泽宇挨得这顿打,只是一个开始,再往后,他有可能会面临更多出乎意料的‘意外’,你和他在一起那么长时间,真的愿意看他”
“许沉星!”许成帜沉声警告,“你说话注意点。”
“许亦珧,”许沉星没理会他,只盯着许亦珧的眼睛问,“我再问你一次,何泽宇跟你,真的没有关系吗?”
许亦珧重新垂下头,手指紧紧抠着膝盖上的布料,骨节突兀的凸起,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
眼泪扑簌滴落,一滴滴透明的水珠落在腿上,缓缓洇散。
“小珧别怕,爸爸相信你,没做过就是没做过,”邓由冷冷地瞥了许沉星一眼,“不要被有心之人利用。”
“我”许亦珧声音微颤,低到几不可闻,“我和他没有关系。”
“你说什么?”许老爷子没听清。
“没有关系,我和何泽宇没有关系!”
许亦珧猛地抬起头,苍白憔悴的脸上满是泪痕,语速又快又急,带着几分被逼上绝路的崩溃:“我和他不认识,从来都不认识,可以了吗?!”
语毕,他垂下头把脸埋在掌心里,拼命地嚎啕大哭着。
许沉星沉沉地看着他,许久,才点了下头:“行。”
“你为什么要这么逼他,你到底安的什么心?”邓由一下一下地拍着许亦珧的后背,急切地安抚着,“珧珧不哭,不哭”
“那报警吧。”
许沉星掏出手机,手指随意地在屏幕上划拉着:“事情真相到底怎么回事,警察自会查清楚。摔坏的手机可以修好,删掉的记录也可以恢复,再不济,去营业厅也能把来往通话一一打出来。”
“发生过的事情,不会一点痕迹都没有,”许沉星说,“警察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许亦珧的哭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肩膀缓缓僵住,脸颊依旧埋在指间,久久没有抬头。
第52章
“那就案阿星说的做吧,”许老爷子说,“直接报警,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可以。”许成帜没意见。
反正他本来就打算收拾完那小子就报警,先想办法把他送进去关几天,之后再慢慢清算他欺负许亦珧的事。
“不行,不能报警。”
许亦珧倏地抬起头,嗓音里带着哭泣后的沙哑,喉间艰涩,却仍拼命阻止:“绝对不能让警察参与这件事”
桌面上烧水的小壶自动断电,少了水声沸腾,周围彻底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邓由才偏过头看向自己的儿子,眉心轻蹙:“为什么不能报警?”
许亦珧眼睛通红,却说不出什么原因,只不断地摇头:“不能报警,总之不行”
“那个流氓跟踪你,被抓之后不仅死不承认,还意图诬陷你,”邓由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愿意报警?”
许亦珧再次捂住脸,低低地抽泣着。
不管邓由再怎么问,就是一句话都不说。
“到底怎么回事。”
许老爷子缓缓开口,语气间带着几分长者特有的严肃:“小珧,我们需要你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许亦珧咬紧下唇,痛苦地再次把头埋进掌心,仍旧不肯多说什么。
“还是,你二哥他们说的都是实情,”许老爷子说,“你和何泽宇真的在交往。”
“爸,你怎么也跟着”邓由不满地开口,话没说完,便被身边的人打断。
“是在交往。”
“什么?”邓由倏地扭头。
“是,是在交往,又怎么样!”
许亦珧拿开挡在脸上的手,一双眼早已因为哭泣红肿不堪,他脸颊涨红,额角青筋凸起,歇斯底里的吼道:“我就是谈个恋爱怎么了,我都已经快成年了,连喜欢一个人的资格都没有吗”
邓由彻底怔住,反应过来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让许亦珧闭嘴。
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许亦珧时手指都在发颤:“当着所有长辈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你怎么好意思!”
许亦珧:“什么不要脸,我谈恋爱就不要脸了吗?!”
“你发什么疯!”许成帜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儿子会说慌,只好将矛头再次转向何泽宇,“还是你担心得罪那个人会有麻烦,你放心,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你给我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我就是谈恋爱了,就是谈恋爱了又怎么样!”
许亦珧拧着脖子看向自己的两位父亲,被泪水染透的眼底闪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恨意:“为什么你们都要逼我,为什么到了现在你们还是不肯放过我”
“我们逼你什么了?”邓由也有点哽咽,“我们做的所有事都是在保护你,难道这也有错吗”
“行了,都别闹了!”许老爷子出声喝止,“事情问清楚就行了,你们在吵什么!”
邓由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咽下,不顾脸上的泪痕,伸手拽着许亦珧起身:“走,先回家!”
许成帜也气息不稳地指了他一下:“回家再说。”
“回家?”
从刚才起就一直沉默喝茶的许沉星出声提醒:“无缘无故打了人,连句道歉都没有,就想直接走人吗?”
“那你想怎么样?”许成帜猛地转过身,直直地盯着坐在沙发对面的人,“让我跪地求饶,跟他说错怪他了吗?!”
许沉星:“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当然不会阻止您表达自己的诚意。”
“你”
“你什么,阿星说错了吗?”许老爷子握着拐杖站起身,冷声命令道,“现在就去,去给小何道歉。”
不止道歉,还要赔偿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如果对方不原谅选择报警,他也不会阻拦。
许成帜一怔,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爸,您让我去给一个毛头小子道歉?”
邓由也忍不住开口:“您怎么能……”
“无关对方身份,只要做错了事情就要道歉,这些还需要我教你吗?”
许成帜捏紧拳头,憋好一会,才缓慢地点了下头:“行,我道歉。”
许成帜虽然早已离开公司,拥有了自己的产业,但毕竟背靠华光集团,总能吃到一些老企业红利。
他自然不敢忤逆许老爷子,却也不甘心就这样认输。
“但你们别指望我会就此放过他,我会调查清楚,如果他真的敢碰珧珧一下,哪怕只是腺体,我都有办法让他生不如死。”
“你不用在我面前放狠话,”许老爷子转过身,先一步走向侧厅,“如果再敢胡来惹是生非的话,我不介意大义灭亲,把自己亲儿子送进监狱。”
许成帜身子猛地一僵,脸色彻底变黑-
许沉星懒得继续掺和这些乌糟事,确定何泽宇身上的伤没有大碍之后,转身离开了南园。
在扶源街停下随便买了几样吃的,溜达着走回唐园。
此时天色早已经黑透,漆黑的夜空将整个庄园笼罩,只留出星星点点的路灯和主楼亮着的灯火。
许沉星抱着一堆吃食停在唐泽门外,歪着身子探出半个脑袋:“小唐哥,吃不吃夜宵啊?”
唐泽已经洗漱完,靠在床头上看财经新闻,手指在屏幕上划拉着,眼皮都没抬:“都几点了,还吃东西。”
许沉星把打包袋搁在床头柜上,取出吸管插在酸奶上喝了一口:“才九点多嘛。”
“九点多了还才,”屏幕上的新闻浏览完,唐泽滑动切换下一条,“晚上别吃那么多,一会自己去休息。”
“不去。”
许沉星盘腿坐在床上,捏着蛋挞一口咬出个月牙缺口:“今天跟你一起睡。”
唐泽嫌弃:“几岁了还跟我一起睡。”
许沉星鼓着脸颊往嘴里塞第二个蛋挞:“几岁也是你外甥啊,你要给我找了小舅妈,让我在这当电灯泡我还不肯呢。”
“想占床就占,哪那么多废话。”
唐泽嫌烦,又忍不住关心:“晚上没吃饭么,怎么饿成这样?”
“没有。”许沉星老实道。
老宅那边乱作一团,谁也没心思坐下来吃晚饭,冯姐做了一桌子菜,最后愣是一口没动。
“那也不能多吃,一会该不消化了。”唐泽顿了顿,又问,“怎么没吃饭,一直在忙吗?”
“嗯,”许沉星咬着吸管呼噜呼噜喝酸奶,“刚忙完就跑回来了,路上才抽时间买了点吃的。”
“以后还是要按时吃饭,”唐泽忍不住唠叨,“只吃这些东西怎么能行。”
“知道了。”许沉星口齿不清地回答。
唐泽忽地想起什么,伸手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烟灰色的邀请函,随手丢给坐在床沿上的人:“给你的。”
“什么东西,谁的邀请函啊?”许沉星接过,单手掀开印着暗花的素雅封皮,看向里面一行漂亮的瘦金体——
诚邀许沉星小朋友前来参加幕允的生日宴。
日期是两天后,地点在香山的惠江庄园。
“幕允哥的生日宴?”许沉星惊喜地抬头,“他邀请我的吗?”
“那不然呢,”唐泽抬了抬下巴,语气里带了点不自觉的小骄傲,“他亲自写的,公司里其他人都是助理代写,只有你是他亲手写的。”
“其他人都是助理代写,”许沉星挑眉,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你的呢?”
唐泽:“”
忽然不想说话。
许沉星很有灵性的闭了嘴,从口袋里找出那个黑色的皮夹递过去:“我今天在游乐场捡到了你的钱包。”
“嗯,”唐泽接过钱包搁在桌面上,继续翻着屏幕,“老徐跟我说了。”
老徐是那个游乐场管理员,年近五十,工作很认真负责,怕唐泽发现丢了钱包着急,专门给办公楼打电话交代了一声。
“钱包是其他游客捡到的,我怀疑是你的,就打开看了看,”许沉星觑了眼唐泽的神色,慢悠悠地说,“没找到证明你身份的东西,但看到了一张照片。”
“怎么,又想打那照片的主意?”
唐泽截下某个新闻的片段,备注好重点,保存进单独的文件夹:“一年级入学照,谁家不好好留着,就你成天惦记着丢。”
“不是,”许沉星停顿一秒,“是幕允哥的那张。”
唐泽滑动屏幕的手指僵住:“什么?”
“幕允哥的那张照片,被我看到了。”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猜测,许沉星还是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在钱包里藏幕允哥的照片啊。”
“”
唐泽按灭屏幕,尽量保持波澜不惊的沉稳模样:“之前一起参加业内峰会,合影的时候留了照片,后来闲着无聊,就拿剪刀随便剪了剪,剪完没地方放,随手塞进了钱包里”
这话说的自己都不相信,他止住话头,双手抱臂回视过去,干脆破罐子破摔:“不许告诉其他人,知道了吗。”
已经晚了。
许沉星没敢说,只问:“舅舅,你是喜欢幕允哥吗?”
“”
唐泽没正面回答,烦躁地挥挥手:“都几点了,赶紧去洗漱。”
许沉星坐在床沿上没动,继续问:“如果不喜欢,为什么要随身藏着幕允哥的照片。”
唐泽:“”
许沉星:“可是如果喜欢,为什么不尽力去争取,反而总是跟幕允哥吵。”
再这么下去,两个人感情什么时候才能有进一步的发展。
他什么时候能有小舅妈。
唐泽抬手按了按微微发胀的眉心:“你以为我想跟他吵。”
还不是因为这些年莫名其妙养成的斗嘴习惯,稍不注意就会锋芒毕露。
有好几次,他都打定主意要和幕允好好相处,却还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吵了起来。
“”
许沉星沉默片刻,忍不住提醒道:“那你就不担心,再这么继续耗下去,幕允哥会被其他alpha抢走吗?”
唐泽:“”
唐泽:“!!!”
唐泽被自己外甥惊醒梦中人的一句话兜头砸中,倏地坐直身子,手忙脚乱地翻找手机。
“我就说他公司新来的那个alpha总监看他的眼神不太对,还有隔壁华翔的廖鑫,有事没事总试图约他去看什么歌剧,个只知道拼钱的暴发户,装什么高雅青年。”
许沉星下意识站起身:“你找什么呢。”
“手机,找到了。”唐泽从一堆摊在床上的文件下摸出自己的手机,三两下翻出幕允的号码,毫不犹豫拨了出去。
电话接通,响起幕允清冷熟悉的声音:“喂。”
唐泽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几秒钟后,幕允问:“你是打错电话了吗?”
“没有,”唐泽立刻开口,“没打错,我就是想跟你说,说那什么”
许沉星坐回床沿上,给了唐泽一个鼓励的眼神。
唐泽视线飘忽,落在窗外乌沉沉的夜空上,神差鬼使地说:“我就是想跟你说,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你开车的时候,别忘了开雨刮器。”
许沉星:“”
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吐槽。
电话里彻底安静下来,数息之后,幕允的声音才再次响起:“知道明天为什么会下雨吗?”
唐泽怔了一下:“为什么?”
“因为你脑子里的水太多,再不匀出来点,怕是会淹了京都城。”
“”
电话挂断,唐泽捏着手机告状:“看吧,他又凶我。”
许沉星:“”
第53章
两日后,香山惠江庄园。
许沉星跟在唐泽身边,在迎宾的带领下,顺着花园路走向主楼正厅。
幕允穿着一件纯手工定制的西装礼服,头发被细致地抓过,露出清隽的眉眼,挑高大厅辉煌溢彩的灯光从头顶倾泻,在他肩上铺下一层温柔的光。
他站在一副巨大的石雕壁画旁跟身侧的人聊天,看到来人眸光亮了一下,偏头跟同伴说了句什么,转身朝两人的方向走来。
唐泽不自觉往前挪了一步:“那个”
幕允越过唐泽,径直走到许沉星身边,眼底笑意明朗温润:“阿星,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唐泽顿了一下,随即自然地收回伸了一半的手,蜷着指尖背在身后。
喉间掩饰尴尬般轻咳了一声。
“幕允哥生日快乐,”许沉星连忙笑道,“我和我舅舅一起来的。”
幕允这才瞥了旁边的唐泽一眼,唇角微微翘起:“脑袋里的水控干净了?”
唐泽:“”
一时被噎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幕允哥,这是我送你的礼物,”许沉星及时救场,颊边梨涡深陷,笑的格外灿烂,“希望你会喜欢。”
“谢谢阿星。”幕允双手接过礼物盒,转身交给旁边的助理,“单独放起来。”
“我舅舅也带了礼物,”许沉星拽了拽唐泽的胳膊,示意他把东西拿出来,“他亲自选的,挑了好久呢。”
唐泽滚了滚喉结,抬起手腕,将一直握着的黑色礼盒递出去。
因为过度紧张,手指在礼盒上按出一个浅浅的坑,在平整的盒身上格外显眼。
他收回手,硬邦邦地补了一句:“给你,随便选的。”
许沉星:“”
幕允接过礼盒,单手拆开蝴蝶丝扣,目光落在那只简约的黑色手表上时,几不可见地顿了一下。
有好几秒,都没抬起视线。
察觉到幕允的迟疑,唐泽身形一顿,无意识抿了抿唇。
担心被幕允看出自己的小心思,更担心他会因此拒绝,情急之下信口说道:“其实礼物是秦宇帮忙选的。”
许沉星:“???”
“谢谢。”
幕允把礼盒盖子重新盖好,同样交给身边的助理,慢吞吞地将后半句话补齐:“谢谢秦助理,替我跟他说,我很喜欢,改天请他喝咖啡。”
唐泽:“”
许沉星抬手扶了扶额头,忽然有种辅导孩子写作业的无力感。
“其实我也参与选款来着,”唐泽不甘心地补充道,“并且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反正东西已经收下了,不怕他反悔。
幕允不领情:“你刚不还说是秦宇选的吗?”
“他就负责联系了一下品牌方”唐泽忍不住咕哝,“再说了,掏钱的是我,你怎么能只谢他呢。”
“那谢谢你。”幕允敷衍地道了个谢,再次转头看向许沉星,眼眸微弯,“也谢谢阿星,抽时间来参加我的生日宴。”
许沉星露齿一笑:“还有两天就开学了,我还得谢谢幕允哥给我一个出来玩的机会呢。”
“哥什么哥,”唐泽将矛头转向许沉星,没好气道,“不是跟你说了,见面要叫叔叔,叫哥不差辈分了吗。”
“阿星跟我弟弟是同学,叫哥怎么会差辈分。”
幕允瞥了他一眼,凉飕飕道:“难道跟你一样,一把年纪了还逼着孩子叫哥吗。”
“我一把年纪?”唐泽气笑了,抬手用力戳了戳自己的胸口,“我才三十六,正值壮年好吗!”
幕允气定神闲:“那也比我大七岁。”
“是六岁零七个月!”唐泽一字一句地更正。
幕允:“有区别吗?”
许沉星颇为头疼地掏出手机,迅速敲字:“在哪,快来救我。”
幕澄很快回复过来:“在偏厅帮我爷爷送东西,马上。”
前厅这边,两位商界大佬的小学鸡吵架已经进入到白热化阶段。
双方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肯退让,偏偏还都能在百忙中,抽时间跟路过的宾客打招呼。
两分钟后,幕澄终于赶到前厅,跟唐泽问好时气息还微带了点喘:“小唐哥,晚上好。”
唐泽立刻换了副嘴脸,笑眯眯地朝他点头:“弟弟晚上好。”
仿佛证明什么似的,弟弟两个字,被他咬的格外重。
许沉星生怕两个人再吵起来,连忙转移话题:“舅舅,那我跟幕澄去玩了。”
“好好招待阿星,”幕允也一秒从吵架状态里出来,温和地转向许沉星,“想吃什么就让小澄给你拿,累了就去楼上休息。”
“好,谢谢幕允哥。”
宴会虽然还没正式开始,宾客却已经到的差不多了,越过握着香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聊天的人,两个人一路顺着长廊走到偏厅。
许沉星从甜品区随便叉了块小蛋糕,靠在一侧的高脚椅上长长地叹了口气:“再这么吵下去,我舅舅怕是会真的孤独终老。”
“不会,”幕澄夹了块带白桃的慕斯放在餐盘里,“小唐哥有分寸,他知道该怎么做。”
“有什么分寸啊,”许沉星咬了口甜点,“我白天教了他一整天怎么去追人,他倒好,刚一见面,又吵上了。”
幕澄把餐盘放倒许沉星面前的圆桌上,眉尾微挑了一下:“你还会追人呢?”
“不会可以学啊,”许沉星用叉子扎慕斯上的白桃粒,“我查了好久资料,做了一大堆详尽的追爱攻略。”
只可惜没派上什么用场。
“那你教教我吧。”幕澄忽然开口。
下一秒,微微欺身靠近许沉星,睫毛微垂,瞳底笑意漫漫:“教我怎么追你,好不好。”
许沉星呼吸一滞,耳垂不自觉有点发烫。
但面上依旧一派从容,迎视着幕澄的目光嘴硬道:“你还用教,不是挺会的吗。”
“快看快看,那个就是小阿星,是不是超帅。”不远处传来一道低低的女声。
仔细听,还能从语气中辨别出一丝隐隐的兴奋。
许沉星顿了一下,本能地偏头看过去。
一个穿着香槟色礼服,妆容精致的女人单手挽着身侧男人的胳膊,见许沉星看过来,立刻扬起手跟他打招呼:“嗨~”
身旁的男人大概五十岁左右,个子很高,气质儒雅,眉眼间和幕澄有几分相像,注意到许沉星的目光,他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
幕澄站直身子,朝来人微微点头:“爸,妈。”
许沉星吃东西的动作一顿,立刻站起身,快速蹭了蹭自己的嘴角,生怕蹭上了奶油之类的东西。
确认自己足够得体,才朝两人点头微笑回应:“叔叔阿姨好。”
“你好,”江傲英挽着丈夫往前走了几步,目光直白地落在许沉星身上,眸底带了几分不加掩饰的欣赏,“怎么样,一路赶过来累吗?”
“谢谢阿姨,”许沉星挠了挠脑袋,“不累。”
“在这里待的还习惯吗,”幕文琢也说,“如果菜品不合口味,就让他们重新做。”
“习惯的,”许沉星连忙说,“这里的东西很好吃,我很喜欢。”
“听说你和小澄一直是同学,关系一定很好吧,”江傲英意有所指,“你觉得我们小澄怎么样?”
“妈,”幕澄委婉地说,“前厅里来了好多亲戚,您不帮忙去招待一下吗?”
“你哥不是在么,用不着我帮忙。”
江傲英再次转向许沉星,越看越觉得喜欢:“既然都认识了,以后要常来家里玩,阿姨做菜可好吃了,还会炖汤。”
江傲英出生在南方,从小便在外婆的耳濡目染下练就了一手炖汤的好手艺。
只可惜做菜基因没得到真传,所以平时不怎么下厨,只偶尔跟在幕文琢或者自己老妈身边摘个菜,递个葱,然后顺手拈点餐盘里的东西果腹。
除非有重要客人,或者心情特别好的时候,才会一头扎进厨房,捣鼓出一桌不太能下口的菜,和一盅算得上美味的鲜汤。
“谢谢阿姨。”许沉星咽咽口水,伸手拽了拽幕澄的衣摆。
“妈,”幕澄往前半步挡在许沉星面前,“多多他们都在二楼,我带阿星先上去了。”
“别啊,”江傲英明显意犹未尽,“我还没跟阿星说完话呢。”
“好了,”幕文琢拍了拍妻子的手背,“想聊天以后还怕没机会吗,先让孩子们上楼吧。”
“好吧,”江傲英这才勉为其难答应,不忘嘱咐道,“好好招待阿星,楼上那几个孩子太闹腾,你们嫌吵的话,就去房间休息。”
“知道了。”
许沉星连忙说:“叔叔阿姨再见。”
“小阿星再见。”江傲英依旧笑眯眯的。
顺着实木台阶拐上楼,同色系扶手阻隔了江傲英的视线,许沉星才悄悄松掉僵住的脊背,偏头问:“你是不是不怎么带朋友回家。”
幕澄:“你怎么知道?”
“猜的啊,”许沉星理所当然地说,“阿姨刚刚多高兴,你该多带朋友回来,让她知道你不是没人陪的小孩。”
幕澄忍着笑点头:“好。”
“阿姨好漂亮,看上去比幕允哥大不了几岁,”许沉星忍不住道,“说是你们姐姐我都信。”
江傲英属于标准的浓颜系美女,眼睛很大,脸部轮廓优雅流畅,虽然眉眼处有一些岁月的痕迹,但仍不掩姣好的容貌和出众的气质。
属于放在人堆里,一眼就能找到的美女。
幕澄弯了弯唇角:“她听到了肯定很开心。”
毕竟江傲英女士最喜欢的,就是被赞美容貌。
二楼有一个小小的会客厅,用来招待贵客或者开短会用,此时靠墙的沙发上坐了几个叽叽喳喳聊天的半大孩子,听到脚步声,纷纷扭头看过来。
“哥,你怎么才来啊!”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少年蹭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三两步凑到幕澄身边,“我都等你好一会了。”
幕澄伸出一只手扶住少年的脑门,将他推离自己一步远,跟身边的人介绍道:“这是吴多多,我小姑家的表弟。”
说着转向吴多多:“我同学,许沉星。”
“许哥好,”吴多多十六七岁的样子,脸上还有点未消的婴儿肥,“你叫我多多就行。”
许沉星第一次被这么称呼,没忍住笑了一下:“你好。”
会客厅里大多都是幕姓本家或者亲戚家的小孩,年龄最大的不过十七岁,最小的刚上初中,都是爱玩的年纪,见有新同伴过来,纷纷抬手打招呼。
“来坐这边,”吴多多拾起抱枕往旁边一丢,腾出两个空位,“等会咱们组团开黑。”
“喝不喝东西?”幕澄坐在沙发一侧,扭头问身边的人。
沙发旁摆着个挺大的保鲜餐车,里面甜点饮品都有,光果汁就好几样,五颜六色摆了一整排。
“芒果汁,”许沉星选了一样,又有点不满足,“草莓汁也想要。”
幕澄取出两杯果汁,一起放许沉星面前:“喝不完就给我。”
“哥,我也想要。”吴多多凑热闹。
“要什么?”幕澄问。
“猕猴桃跟草莓吧,”吴多多问,“我喝不完能给你吗?”
幕澄拿果汁的手调了个方向,捏住旁边的糯米藕餐盘,取出放在许沉星面前:“我看你是不渴。”
吴多多很受伤:“哥,我可是你最亲爱的弟弟,你怎么能这么冷漠无情。”
手机在震动,幕澄掏出看了一眼,滑动接听。
“好,我知道了。”幕澄答应着,收线之后跟身边的人说,“我爷爷叫我过去一趟。”
“那你去吧,”许沉星靠在沙发上不想动,“我在这歇会。”
“好,”幕澄看向另一边的吴多多,“陪阿星哥哥一会,吃的东西不够就跟楼下要。”
“好嘞。”吴多多痛快的应了一声。
许沉星眨巴了下眼,一时没回过神。
阿星哥哥,叫的还挺顺口。
幕澄下楼后,吴多多捏着果汁杯往许沉星身边蹭了蹭,偏着脸问:“许哥,你和我哥一直是同学吗?”
“昂,”许沉星点了下头,“从小学就是。”
吴多多像是有点惊喜:“那你们关系一定很好喽?”
这是今天第二次被人问同样的话,许沉星抽出一张纸巾擦擦嘴,再次点头:“还成吧。”
除了小学时期老打架,初中互相对着干,还有高中被幕澄强按着学习之外,他们的关系确实还行。
“那我哥在学校里有没有喜欢的人啊?”吴多多问。
许沉星擦嘴的动作变慢,语气不自觉变虚:“没听说。”
“你都不知道啊,”吴多多有点失望,“难道不是学校里的人?”
“什么?”许沉星没听清。
吴多多视线被楼下某处吸引:“欸,那不我哥么。”
小会客厅侧墙上有一个雕花镂空的落地木窗,隔着木质窗棂,能远远看到楼下宴会前厅的景象。
许沉星也跟着看过去,果然在人群里找到了幕澄的身影。
穿着定制西装的青年格外显眼,即使站在一群拉风的老教授旁边也毫不逊色,垂眼微笑着跟身边的人聊天时,仿佛周身都发着光。
“我哥可真帅啊。”吴多多发出迷弟感叹。
许沉星本能地点了下头,又嘴硬反驳:“也那就那样吧。”
“姥爷旁边那个我认识,”吴多多指着幕教授身边的老学者说,“北城研究院的郑教授,我姥爷老同学,旁边那个粉蓝色裙子的是他孙女。”
许沉星:“你认识的人还不少。”
“别的我也不熟,但那个我知道。”
吴多多说:“郑教授孙女从小就喜欢我哥,为这个,高考前专门打听我哥的志愿,跟着也报了京大。”
说着好奇地扭过头:“算起来你们也是同学,没见过吗?”
许沉星捏着果汁咬吸管,声音听起来有点闷:“没见过。”
一楼宴会厅,粉蓝长裙的女生踩着双同色系的高跟鞋,手里握着香槟侧头看向幕澄的方向。
头顶灯火辉煌,亮如白昼,将女孩眼底的倾慕和依恋照的格外清楚。
许沉星咽下嘴里的果汁,只觉得芒果汁有点变质。
喝起来又酸又涩。
“不过那姑娘注定得单恋,”吴多多扭过头继续往楼下看,“至少跟我哥是肯定没戏了。”
许沉星顿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吴多多脱口而出:“我哥有喜欢的人啊。”
许沉星眼睛大了一圈,不自觉重复道:“你怎么知道?”
“我哥自己说的啊,”吴多多嘿嘿一笑,“有一年聚餐我哥喝多了,被追问有没有喜欢的人时,点头说有。”
不仅有,还一直闷在心里没让对方知道。
虽然酒醒了就不再承认,但深夜握着酒杯落寞垂首的模样却骗不了人。
作为幕澄的资深迷弟,吴多多是真的好奇,他哥如此优秀,怎么也会暗恋别人。
被暗恋那人是得多瞎,才会看不见他哥。
许沉星视线不自觉再次飘向楼下的人,幕澄礼貌地朝女生点头,不动声色地侧身后退一步,和对方拉开一点距离。
仿佛察觉到什么,眼皮微撩,隔着木质窗棂,和楼上的许沉星对上视线。
眸底浅薄的距离感倏然消散,唇角微扬,漾出一抹浅浅的笑。
许沉星收回视线,思绪控制不住地有点乱。
吴多多忽地想起什么,起身从餐车里拿出一个用料扎实的可颂,谄媚地递给身侧的许沉星:“许哥你吃这个,里面有培根火腿和蟹肉,比外面买的好吃。”
许沉星心不在焉地接过可颂,根本没听清吴多多说了什么。
“你和我哥这么多年同学,”吴多多问,“真不知道我哥喜欢的人是谁吗?”
许沉星心虚地咬了口可颂,装傻摇头:“不知道。”
“那难道不是学校里的人?”吴多多摸了摸下巴,“不对啊,我哥平时就学校图书馆两头跑,连朋友都没几个,不是同学还能是谁。”
许沉星继续低头吃东西:“我没注意。”
“我知道了!”吴多多猛地一拍大腿,“我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许沉星倏地抽了口气,喉间呛了一下,单手撑在沙发扶手上拼命地咳着。
“许哥你没事吧?”吴多多连忙递饮料抽纸巾,小心地替许沉星顺着后背。
许沉星好一会才缓过来:“谢谢,我没事。”
喝完剩下的半杯芒果汁,许沉星才再次抬头,眼睛里还汪着半包泪:“你刚才说,你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吴多多胸有成竹地点头,“嗯!”
许沉星呆呆的:“是谁?”
“不是朋友,不是同学,那就只能是邻居了啊不对!”吴多多忽地顿住,视线直直地落在许沉星身上,“你”
“不是我。”
许沉星严肃否认,顺带着转移了一下话题:“这可颂还挺好吃。”
就是花椒放多了,吃着有点麻嘴。
“不是这个,是你脖子上,”吴多多手指微抬,颤颤巍巍地点了点许沉星的下颌,“好像起疹子了”
许沉星倏地僵住,忽地想起什么,低头看向手里的东西。
可颂外皮酥脆,夹心格外丰富,除了用来点缀的西红柿芝士片之外,还有火腿、培根和一整块蟹腿肉。
第54章
半小时后,香山医院。
许沉星躺在单人输液室里,手上扎着输液器,手腕胳膊上一片一片的红疹,在过分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显眼,看上去有点可怜。
没扎针的那只手抬起来抓了抓脸,只觉得全身都麻了,哪里都痒。
“别抓,”幕澄拎着药袋走进来,单手摁住许沉星的手,压在被子底下,“我拿了药,抹一下就好了。”
“没惊动我舅舅他们吧,”脸上还是痒,许沉星歪着头在枕头上蹭了蹭,“幕允哥生日宴,别被我给毁了。”
许沉星的过敏来得突然,为避免引起动乱,他嘱咐吴多多不许多说,转头便晕头转向地下楼,准备先去附近的医院挂个号。
没料到在拐角处撞上了准备上楼的幕澄。
看清许沉星的情况后,幕澄二话不说便拽着他往停车场走,用最短的时间把他送到了附近的医院。
“没有,”幕澄知道他担心什么,从药袋里取出外涂药膏,“除了吴多多,没有人知道我们来医院。”
许沉星松了口气,心理负担卸下之后,身体上的不适逐渐显现出来。
脑袋昏沉沉,四肢又麻又涨,皮肤很痒,哪都想伸手指抓一抓。
幕澄拧开药膏,擦干净手之后挤在指尖上,一点一点仔细地涂抹着手腕上的红疹。
药膏是浅绿色的,涂在皮肤上时冰冰凉凉,立刻舒服了不少,许沉星偏头闻了一下,浅浅的薄荷味,跟幕澄的信息素很像。
涂完手腕之后,幕澄解开许沉星袖口上的扣子,将衬衣往上翻折几下,露出小臂上的皮肤。
许沉星这才注意到胳膊上的惨状,不由得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摸出什么异样,但还是不放心地问:“脸肿了么。”
幕澄垂着眼睫:“没有。”
“真没有吗,”许沉星微微皱眉,下意识伸手抓脸,“有点痒。”
“别乱动,”幕澄伸手捉住许沉星作乱的手,握在掌心里没再放开,“真没肿,就脖子上和你抓的那里有点红疹。”
幕澄的手法很轻,把许沉星涂困了,他晕晕乎乎地打了个哈欠,抽抽手又想去挠脸,奈何整只手都被幕澄牢牢攥在手心,挣脱不开便放弃,老老实实地任由对方握着。
昏昏欲睡之际,还不忘关心:“你晚上是不是还没吃东西,我给你点个外卖吧。”
“吃了,”幕澄涂完一只手,单手将衣袖放下来,换另一边,“在宴会厅吃了几个麻薯球。”
“那怎么够,”许沉星挣扎着去够手机,“我再买点吃的。”
“别乱动。”
幕澄按住许沉星的胳膊,偏过视线检查手上的注射器,确认没有鼓针之后才继续说:“涂完药我自己去楼下买,医院旁边有个小餐厅。”
许沉星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小声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啊。”
幕澄将握在掌心那只手抻平,露出手背上的红疹,仔细涂抹着药膏,没有否认:“嗯。”
许沉星抿了抿唇:“是不是因为送我耽误了事,要不你先回去吧,反正我已经没事”
“许沉星。”
幕澄停下手里的动作,视线抬起:“没有耽误事。在我这里,没有什么事情能比你重要。”
许沉星心里更没底了:“那是为什么啊。”
虽然眼前的人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不同,连擦药的动作轻柔小心,生怕弄疼了他似的。可细看就会发现镜片后的目光没有丝毫温度,声音没有一点起伏,连语气都是冷的。
明显在生气。
许沉星被过敏折磨得一脑袋浆糊,一时想不明白幕澄为什么生气。
但他本能的有点想认错。
想哄一哄,让他重新开心起来。
“为什么心情不好,你告诉我,”许沉星软声道,“好不好。”
幕澄看着他,声音里带着一丝紧绷的情绪:“你知不知道,过敏的情况可大可小,一旦发生窒息休克,或者晚来医院一步,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我知道,”许沉星说,“所以我一看到可颂里有蟹肉,立刻下楼准备去医院”
“是啊,”幕澄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你可以一个人去医院,不用担心路上发生意外,更不用在意身体能不能吃得消。”
许沉星:“我没有”
“我和小唐哥都在附近,再不济吴多多也能帮忙,可是你没有,”幕澄顿了一下,“你宁愿一个人冒险,也不肯找我们任何人。”
许沉星连忙解释:“不是,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不想因为我的个人原因,毁了其他人参加晚宴的兴致。”
现场除了幕家的亲戚,还有不少WZS的合作方,他知道这个场合很重要,所以才不得不顾及那么多。
幕澄没再说话,继续给手里的小臂擦药。
眼睫低垂,周围气压依旧很冷。
许沉星咽咽口水,果断放弃解释,抓着幕澄的那只手晃了晃,声音微低:“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如果有哪里不舒服,肯定立刻告诉身边的人。”
幕澄依旧垂着眼,但态度明显松动了点。
许沉星再接再厉:“其实刚才我没打算一个人去医院的,我都翻到司机电话了,还没拨通就撞到了你所以我没想一个人硬抗,从一开始就没有。”
“司机都在单独的休息室,离宴会厅很远,”幕澄说,“以后再有这样的情况,不要舍近求远,直接求助身边的人,然后给我打电话,不管多远,我都会用最短的时间赶到你身边,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许沉星立刻点头,动作幅度过大,隐隐有点头晕,但仍靠在枕头上强撑着精神继续哄,“我以后会小心注意,尽量不乱吃东西,也不会再像今天这样冒险。”
“幕澄,我真知道错了。”
幕澄的肩膀缓缓松懈下来,从得知许沉星过敏之后就一直堵在胸口的沉郁也一点点消失,看出许沉星的疲惫,幕澄伸出一只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动作很轻:“累了就休息一会。”
许沉星没忍住打了个哈欠,眼泪汪汪地问:“那你还生气吗?”
“不气了,”幕澄用拇指揩去许沉星眼尾的泪珠,声音里惨了点无奈,“没有真跟你生气。”
许沉星松了口气,又忍不住皱眉:“脸还是痒。”
幕澄挤了点药膏,用指腹轻轻涂抹在许沉星脸侧,轻薄的薄荷味散开,许沉星无意识地眨了眨眼,视线落在幕澄的唇上。
空白的一秒,忽然有点走神。
幕澄的嘴唇看起来好软,应该还挺好啃的。
不知道尝起来怎么样。
除了下巴和脸侧之外,许沉星额头上也有一小片红疹,跟画在额间的花钿一样。
幕澄重新取了点药膏,在许沉星脑门上打着圈,没注意到对方越来越不对劲的眼神。
“幕澄。”许沉星开口。
“嗯?”幕澄垂下视线,和他对视。
意识早已糊涂,理智已经走远。
许沉星抬着眼和他对视,略有些茫然的眸底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渴望。
“你还生气吗?”许沉星问。
幕澄:“没。”
“那我”许沉星的声音很低,带着点哄骗的味道,“我能亲亲你吗?”
幕澄依旧看着他,瞳底乌黑,辨不清情绪。
许沉星喉结微动,把幕澄的不拒绝当默认,没扎针的那只手搭在他的肩上,轻轻往下按了按。
距离越来越近,呼吸纠缠间,许沉星昂起脑袋,很轻地碰了碰幕澄的唇。
碰完躺好,睁着双迷蒙的眼睛继续看他,忍不住再次靠近,又碰了碰。
这次停留的时间久了点,甚至下意识地探出一截舌尖,舔了舔幕澄的唇缝。
后颈被人从身后稳稳扶住,许沉星茫然地睁开眼,不满地看着眼前撤离的人:“你干嘛”
“手上有针,”幕澄呼吸略有些不稳,“不能乱动。”
“我没乱动,”许沉星再次凑上去,声音又低又轻,“让我亲一下,再亲一下就好”
扎着针的那只手小臂被虚虚压住,幕澄微微俯身,垂首吻住了面前的人。
不同于许沉星的试探触碰和浅尝辄止,幕澄托着许沉星的后颈含住了他的唇,不给他一丝撤退的机会,舌尖轻挑,撬开齿关,一寸一寸,温柔又强势地攫取着许沉星的气息。
许沉星只觉得脊背一麻,从头皮到四肢像都是被带着火花的电流抽过一样,没有一处不酥麻酸涨。
他无意识地揪着幕澄的衣衫,另一只手刚一动就被轻轻握住,只剩下一只手,紧紧的、近乎求饶地拽紧指间的布料。
脊骨细细地发着颤,喉间轻呜,像被攫住脖颈的小兽。
不知过了多久,幕澄才放开他,眸光低垂,落在许沉星洇着泪的眼睛里,拇指轻轻一挑,抹去了那滴还未滚落的泪珠。
许沉星如获新生般大口喘着气,脑袋还有点懵,只觉得自己像是死了一遍。
幕澄低头检查输液器,确认没有任何异样后才收回手,轻轻扯过被子搭好,让他先睡。
“那你呢,”许沉星不自觉地攥着幕澄的衣袖,“还下楼吗?”
“不去,”幕澄曲起指节蹭了蹭许沉星脸侧的红疹,“我叫外卖。”
“好。”许沉星这才放下心,再次打了个哈欠,不过半分钟便歪着脑袋沉沉地睡了过去-
病房外,走廊。
收到消息及时赶过来,并且不小心在门外围观了全程的唐泽和幕允隔着个空位坐在休息椅上,各自沉默着没说话。
“那个,”幕允首先开口,“既然阿星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我也走。”唐泽说。
两分钟后,幕允偏头看了身侧的人一眼:“你不是走吗?”
唐泽:“你不也没动。”
“我就是有点意外”幕允抬起手指碰了碰额头,“小澄他我没看出来。”
“谁不是啊,”唐泽靠在椅背上叹气,“我们家那个,我也没看出来。”
“不过也挺好,”幕允很快接受了这一事实,“他们从小就是同学,两家人也互相知根知底,说起来还挺合适。”
“合适什么合适,”唐泽脱口而出,“他们如果在一起,那不就真差辈分了。”
幕允偏头看他:“差什么辈分?”
唐泽噎了一下,脸色莫名其妙的涨红,吭哧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就,他们如果在一起你不得跟着孩子一起改口,叫我舅舅。”
幕允冷嗤一声,干脆利落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走廊。
“你等等我,”唐泽快步跟了上去,“我跟你车来的,你走了我怎么办”
第55章
因为情况不稳,许沉星留在医院里观察了一晚才被允许离院。
唐泽是早晨来的,抱着胳膊站在床边嫌弃地看着自家孩子:“本来就没我长得帅,还把自己整成这副样子。”
脸上脖子上都是红疹,还有点肿。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好意思顶着这张脸跟人家眉来眼去的。
许沉星一个哈欠顿住,倏地扭过脖子:“我脸肿了?”
昨晚稀里糊涂就睡了,半夜倒是起床上了个厕所,但因为太困根本没功夫照镜子,上完回来倒头就睡,直到唐泽来接他,都还处在昏昏沉沉的状态里。
这会倒是忽然清醒,趿上鞋就往卫生间跑,看清镜子里的那张脸时,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镜子里的人头发凌乱,脸庞浮肿,脸上的红疹比世界地图都精彩,尤其脑门正中央那块,跟被谁点了穴位似的。
实在丑得惨不忍睹。
仗着身体不适,莫名其妙鬼迷心窍地抱着人又是亲又是啃的耍流氓也就算了,还是顶着这么张花里胡哨的脸
幕澄是怎么忍的,为什么不一巴掌拍醒他。
许沉星吸了吸鼻子,忽然有点想哭。
病房门响,幕澄办完手续回来,跟房间里的唐泽打招呼:“小唐哥。”
唐泽应了一声,再看向幕澄的时候,目光不自觉有点复杂。
一时不知道该拿他当弟弟,还是当被自家猪拱了的无辜小白菜。
幕澄放下手里的药袋,转头看向卫生间的方向:“阿星在里面吗?”
“嗯,”唐泽看着桌上的药袋票据,忽地想起什么,“昨晚的开销是多少,一会让阿星转给你。”
总不能占了人家便宜,还让对方帮他付钱。
他们家没这规矩。
“不用,没多少。”幕澄俯身收拾房间里的东西,外套、用过的药膏、还有需要口服的药,总共就那么几样,所有东西都装好之后,卫生间依旧静悄悄的。
唐泽靠在桌沿上催促:“你是掉马桶里了吗?”
门内静了几秒,才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幕澄走了吗?”
“没,”幕澄走到门外停住,“我在这里。”
许沉星再次沉默,半晌,才慢吞吞地开口:“昨天晚上麻烦你了,我跟我舅舅走就行,你先回去吧。”
幕澄依旧站在门边,一时没说话。
一旁的唐泽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许沉星这幅着急赶人走的模样,活像个下了床就不认人的负心汉。
“东西都在桌子上,药膏记得自己涂,”幕澄看着面前的门板说,“下午还要继续打针,如果不愿意回来这边,在唐园附近的医院也行。”
“知道了。”
幕澄转过身:“小唐哥,那我先回去了。”
“等一下。”
卫生间的门被人从里面拉开,许沉星用手肘挡着半张脸站出来,改口道:“走吧,我跟你的车走。”
昨晚还死乞白赖拽着人亲了半天,今天一早就关上门避而不见,实在有些不妥。
他不想让幕澄以为他是亲完就忘,不想负责的渣男。
所以即便再怎么不情愿,许沉星还是强迫自己走出房间,拽上幕澄往外走。
唐泽站直身子:“那你叫我来干嘛?”
“兜风啊,”许沉星回头,抬起的手臂和凌乱的额发几乎快把整张脸遮个干净,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沿路风景那么好看,你不好好欣赏,岂不辜负了人家?”
唐泽:“”
“走了,”许沉星拽上幕澄的手腕,“先回去。”
幕澄被扯得脚下不稳,仍不忘拾起桌上的药袋跟唐泽道别:“那我们先走了,小唐哥再见。”
“走吧走吧。”
唐泽烦躁地挥挥手,大有一股这孩子我不要了,谁爱要谁领走的架势。
拉开车门,系安全带,许沉星全程没放下手,待车子拐上主路,才忍不住觑向身侧的人:“你昨晚为什么骗人。”
“嗯?”幕澄扶着方向盘朝许沉星的方向偏了偏脸,没明白他的意思。
“你不是说我脸上没肿吗,”许沉星用手肘蹭了蹭自己的脸颊,忍不住道,“这都成猪头了,还说没有。”
早知道他是这幅尊容,哪怕再怎么神志不清意乱情迷,也绝对能忍住那些荒唐的念头。
好歹是初吻,这回忆也太不美好了。
“有吗,”拐弯等红灯,幕澄转头看身边的人,“没有吧。”
“没有什么没有,”许沉星破罐子破摔地放下遮脸的手肘,用手指点了点脸上的红疹,“你看这,还有这儿,脑门上都有,难看死了。”
“不难看,”幕澄弯了弯唇角,“真的。”
怪不得刚才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闹情绪,原来是照了镜子,有点受打击,所以躲着不想见人。
“这还不难看,你什么审美。”
“很可爱,真的,”幕澄认真地说,“尤其额头上那块,像古代壁画里的花钿,特别好看。”
许沉星呆了一下,脸颊一点点涨红,连带着耳侧都跟着染上了浅浅的粉,他梗着脖子扭头看向窗外,语气很嫌弃:“不会夸就别硬夸,肉麻死了。”
红灯变绿,幕澄噙着笑打方向转弯,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许沉星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抬手搓了搓微微发烫的耳朵。
一路从香山开回唐园,许沉星拎着东西下车,临推门前,被身侧的人叫住。
“阿星,”幕澄侧身看着他,“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许沉星僵了一下,装傻:“什么?哦对了,外套还你,那我下车了。”
幕澄垂下眼,似乎有些失望:“我以为经过昨晚,你会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许沉星呼吸一僵,握着车门的手顿住。
“毕竟我们”
“毕什么竟,”许沉星慌忙打断,毫不犹豫地转身下车,“你赶紧回去吧,都几点了。”
“慢点,”幕澄没忍住笑了一下,“下午记得去打针。”
“知道了。”
许沉星带上车门,却没走,站在车窗外迟疑了一会,别扭半天,才从嘴里挤出一句完整的话:“那个,等我过敏好了,有话跟你说。”
虽然他还没捋清楚对幕澄的感情,也不知道怎么才算是对一个人喜欢。
但亲都亲了,他总要承担起自己该负的责任。
不过至少也得是花前月下、烛光美景,而不是现在衣服没换澡没洗,还肿着一张惨不忍睹的脸。
“好,”幕澄弯出一抹浅浅的笑,眸底亮晶晶的,在映着晨光的玻璃下格外好看,“我等你。”-
许沉星的过敏持续了将近一周才逐渐好转,虽然脸上已经慢慢消肿,但偶尔还是有几粒未消的红痕附着在皮肤上,跟被蚊子咬过似的。
学校已经正式开学,校园内处处弥漫着被迫重新早八的怨气,个个垂头丧气,丧如行尸。
唯有许沉星每天精神抖擞地捧着个手机,不是选餐厅,就是挑花束,偶尔得闲了,甚至不忘逛逛最近的院线,看有没有适合约会看的片子。
何泽宇抱着东西推门进来的时候,许沉星正躺在床上搜白桔梗的花语,没等一大串文字介绍看完,先被那摞几乎能把人淹没的零食吓了一跳。
装满整箱的车厘子和大草莓,还有从市中心特色店排队买来的冰淇淋蛋糕和白桃大福,林林总总堆成一座小山放在桌子上,全是许沉星喜欢的东西。
“老何,你这是去抢超市了吗?”秦诀扶着对面上铺床沿,发出一声真诚的疑问。
“没有,”何泽宇站直身子,还微微有些喘,他不好意思地抬手挠了挠脑袋,“我就是,想谢谢阿星”
何泽宇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头上缝针的地方已经拆线,脸上肩膀上的外伤也在逐渐愈合,加上皮肤偏黑,一些残留的瘀痕不太明显,基本看不出有受过伤的痕迹。
他站在那堆零食边,有些拘禁地朝许沉星笑了笑:“水果是我托朋友走内部通道送来的,还算新鲜,价格也便宜,你尝尝看,喜欢的话等吃完了我再让人送。”
他是真的感激许沉星,毕竟如果不是他,自己可能现在都深陷在泥沼里,没有办法摆脱那些麻烦。
奈何他向来嘴笨,不懂表达,只能用这种方式,愚钝又笨拙地向许沉星表达谢意。
“不用,”许沉星顺着台阶下床,“这些就足够了,我又不是饭桶,哪能吃得了那么多零食。”
许沉星明白何泽宇的心意,没多推辞,直接收下了所有东西,顺便从中拎出一盒大草莓,丢给坐在上铺的秦诀。
“那你有什么其他需要我做的,”何泽宇跟在许沉星身后,“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不会推辞。”
不待许沉星开口,谭元元跟孟钒走进寝室,看到屋内铺满桌子的水果和蛋糕零食,立刻鬼哭狼嚎地原地欢呼,这动静太过惊人,直接把隔壁寝室的人也招了进来。
周围霎时热闹起来,起哄声、叫好声、抢东西的笑闹声此起彼伏,比京都动物园都热闹。
许沉星嫌吵,从中抽出自己想吃的小蛋糕和白桃大福,带着人拐上一侧的小阳台。
“还有这个,”何泽宇从背包里拿出一件浅灰色的手工毛衣,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是我妈给我织的,但是有点小了,许爷爷穿应该合适”
“我知道许爷爷可能什么都不缺,但我真的不知道还能给他什么,如果他不嫌弃的话,我再让我妈妈帮他织一件开衫式的,那样穿起来更方便。”
“这件毛衣很好看,阿姨的手艺真好,”许沉星没有推拒,接过了那件松软的灰色毛衣,“但是不用再麻烦阿姨,我这边也别再送吃的了。”
“对于我爷爷来说,这件事是他的儿女债,他既然知道了,必然要插手处理。对于我来说,只是在该站出来的时候说出了事实真相而已,你不用记挂在心上。”
何泽宇为人真诚敦厚,谁对他好一分,他便迫不及待以十分回报。
这样单纯善良的一个人,许沉星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欠了什么天大的人情,更不想让他有太重的心理负担。
“谢谢你阿星,”何泽宇眼眶有点红,他明白许沉星的宽慰,心里更加感激,“真的谢谢你们。”
“行了,都谢几次了,”许沉星随手拍了他一下,“走了,搬了那么多东西过来,你自己多少也吃点。”-
下午选修课,秦诀拎上书和何泽宇一起走出寝室,顺着银杏林拐向石子路。
打算抄小道先去超市买两杯热饮,下午拿去阶梯教室喝。
忽地,何泽宇身影一顿,脚步缓缓停住。
秦诀顺着何泽宇的视线看过去,也跟着微怔了一下。
几步之外的槐树下,许亦珧清瘦伶仃的立在石子路边,看上去明显比之前瘦了一大圈,整个人苍白憔悴,下巴尖尖的,显得眼睛更大了。
或许因为长期睡眠不足的原因,眼下泛着淡淡的乌青,更添了几分可怜。
“需要我回避吗?”秦诀问。
何泽宇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摇头:“不用。”
“哥,”看到何泽宇的身影,许亦珧不受控制地往前跌了几步,眼泪随之滚落,“我终于见到你了”
何泽宇下意识错身,躲开了许亦珧的触碰:“你怎么过来了?”
“我”许亦珧想说什么,但碍于有外人在不好开口,只好求救似的转向秦诀,“小秦哥,你能先离开一会吗?”
“抱歉,”秦诀摇头,“不能哦。”
许亦珧脸色一僵,眼睛更红了。
何泽宇:“我们等下还有课,你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我从家里跑出来了,我”许亦珧搓着手指抽噎了一下,低声道,“我想见你,就从二楼窗户跳了出来,结果跌在花坛边,膝盖好疼,手掌也破了”
说着,他怯生生地将手过去:“你看,都红了。”
何泽宇的视线在许亦珧手掌上停了一瞬,又快速挪开:“去处理一下伤口,然后回家吧,不然你爸爸他们找不到你,又该着急了。”
许亦珧身影僵了一下,脸色倏地惨白:“哥,你什么意思你这是,不要我了吗?”
何泽宇:“许亦珧,我们已经”
“泽宇哥,”许亦珧伸手去拽何泽宇的衣袖,带着哭腔质问,“你真的忍心放弃我们的感情吗?”
何泽宇轻抬手腕,再次躲开了许亦珧的手,他缓慢地摇了摇头,冷静地阐述:“先放弃这段感情的人,不是我,是你。”
许亦珧的动作顿了顿,眼底有过一瞬的躲闪,不过须臾便迅速消散,只剩下满眼委屈:“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可是我没有办法,我爸爸他们什么样子你也看到了,我不敢违抗他们”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真的。”何泽宇说,“只是经过了这件事,我们两个都没有回头路了,既然你不能违抗你爸爸,我也没能力跟他们对抗,分开就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可是我快长大了,”许亦珧急切地说,“你再等我几个月好不好,只要我成年,他们就不会再像这样管着我,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我不能失去你”
“许亦珧,”何泽宇温声道,“我们已经分手了,抱歉。”
“可是我喜欢你,”许亦珧声音哽咽,“真的很喜欢你,难道这也有错吗”
何泽宇抿了抿唇,给不出许亦珧想要的答案,也不想去计较这句话的真伪,再纠缠下去没有意义,只会让对方更加难堪。
他退后半步,偏头看向身边的人:“老秦,我们走吧。”
“别走,哥”许亦珧跌跌撞撞追了几步,一声踉跄的尖叫,差点再次跌在地上,被一旁的秦诀伸手拽了一下,才勉强站稳。
何泽宇脚下滞了一秒,最终还是没有停留,快步离开了小路。
步子沉稳,背影没有一丝迟疑。
眼见何泽宇走的干脆利落,许亦珧自知没办法再追,只好转头抓住身边的秦诀,像是拽住救命稻草一样死绷着不肯放手:“小秦哥,你帮帮我,求你”
秦诀垂着眼一点点抽出自己的衣袖,问:“帮你什么?”
“帮我在泽宇哥面前说说情,求你了小秦哥,”许亦珧眼泪扑簌滚落,“我不能失去他,真的不能失去他”
秦诀双手插进裤袋,像是有些疑惑地问:“既然那么喜欢,当初又怎么舍得毫不犹豫把他推出去。”
许亦珧身子一僵,脸色一点点变白。
好一会,才又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已经知道错了,真的。小秦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我没求过你什么,这次我是真没办法,求你帮帮我”
“然后呢,”秦诀声音淡淡,“睁睁看着你家里人再毁他一次,让他彻底被踩死在深渊里,永无出头之日吗?”
许亦珧眼底的情绪滞了一下,立刻摇头:“不会的,我这次肯定严防死守,至少成年之前不会让我爸他们知道”
“你说你喜欢何泽宇,但你真的知道什么是喜欢吗?”秦诀问。
“当然,”许亦珧用力点头,“我喜欢他,想一直跟他在一起,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都不在乎。”
秦诀没忍住笑了一声,缓慢地摇了摇头:“你不在乎付出代价,不是因为你多爱他,而是因为这个代价,根本不需要你去承担。”
许亦珧被噎了一下,想反驳,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你总说因为你年纪小,所以才不懂事,”秦诀摇了摇头,“我看倒未必。”
有些人的自私和冷漠,是天生的。
许亦珧受伤地抿紧下唇,眼眶一圈一圈变红。
第56章
京都大学,图书馆新馆外。
阳光穿过干枯的树枝落在地面上,给原本平整的路面添上了一道道浅灰色的痕迹,如同一副朦胧的水墨画,在长长的小路上一眼望不到头。
幕澄握着书从图书馆走出来,身旁跟着一个穿着鹅黄色羽绒服的女生,手里也抱着几本书和一沓厚厚的资料,正偏头和身边的人说着什么。
“这次真的很谢谢你,那些数据太及时了,”女生的声音很低,显得十分柔和,“不然我们这次的小组作业可能真的没办法按时完成。”
“不用客气,”幕澄单手捏着书,不怎么在意道,“顺手而已。”
“怎么能这么说,那些资料繁琐冗杂,如果不是你帮忙,我不知道要弄到什么时候。”女生微笑,一双漂亮的杏眼也跟着弯了弯,“要不我请你喝点东西吧,算是谢谢你帮我这么大一个忙。”
“不用了,”幕澄说,“我下午还有别的事情,就先回去了。”
“没时间的话,让他们打包好给你带回去也行,”女生笑容深了点,“最近咖啡店周年庆,第二杯可以半价。”
幕澄刚要拒绝,身侧响起一声轻慢的笑音:“没看出来,你还挺热心。”
幕澄微怔了一下,偏头看向斜靠在路边枯树上的修长身影,唇角不自觉弯出一抹浅浅的弧度:“过敏好了?”
躲了好几天,总算肯出来见人。
脸上脖子上没再有明显的红痕,气色也恢复的不错,应该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许沉星靠着树没动,继续阴阳怪气:“又是专门抽时间帮同学整理资料,又是顺带手关心一下别人的身体状况,幕澄,你挺忙啊。”
幕澄微挑了下眉,一时没说话。
女生的视线在许沉星身上顿了几秒,再次微笑:“幕澄,这位是?”
语气间带着不自觉的亲昵和熟稔,看上去似乎和幕澄很熟。
“我是他高中同学,”许沉星抢过话头朝女生笑了笑,梨涡微陷,“许沉星。”
“你好,”女生也笑,“我是幕澄的朋友,郑加姿。”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说到朋友两个字的时候,郑加姿的语气稍顿了一下,只短短一瞬,便自然地接上下半句,几乎看不出一丝破绽。
“你好,”许沉星和郑加姿握了握手,动作散漫却不失礼貌,“很高兴认识你。”
郑加姿收回手:“今天幕澄帮了我很大的忙,本来打算约他一起吃晚饭,现在刚好碰到,不然我们一起?”
说的是约,不是请。
一字之差,意义却差了很多。
“我就算了,”许沉星笑眯眯地说,“晚上约了人,可能没办法陪你们了。”
幕澄眸光微瞥,视线落在许沉星身上。
“这样啊,”郑加姿顿了一下,转向幕澄的方向,“那你”
“他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