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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1 / 2)

高林说周四来东京。瑞枝想以忙碌为借口逃避见面。事实上,电视剧工作也因为最后决胜阶段的逼近,而进入一种慌乱的状态。因为男主人公的中途死去,电视剧后半部的自圆其说特别艰难。而且,这种艰难还在持续着。

可是,瑞枝又想,还是见高林一面吧。虽然不想也不能和他深入发展,但还是很想看到他恳求自己的情景。虽然自己打算拒绝,但还是想体验被高林求爱的感觉。

想看看那一刻他的表情,想听听他的声音。更简单地说,瑞枝想要见他。瑞枝已经不再年轻,也绝不愚蠢,可竟然好像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种表现就是好感的萌芽。所以瑞枝很苦恼,是一种久违了的甜蜜烦恼。

这种心情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在前几段关系中,虽然瑞枝本人会使用恋爱这个词,但实际上只不过是情事。那些男人和高林完全不同。尽管时间很短,但自己和高林已经深入交流了很多东西。在少女时代通过散步和交谈的方式进行的恋爱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这种体验了。双方都在努力,希望在身体靠近之前,先让心灵靠近。

不对,两个人的身体还无法靠近。因为瑞枝不愿意这么做。

40多岁的男人和30岁后半段的女人之间,会有柏拉图式的恋爱吗?

瑞枝突然这么想,可内心却无论如何不能否定,不能搪塞。高林明确地示爱,自己也有所回应。这样的话就会马上发展成为男女关系。瑞枝对这种顺理成章的想法心怀畏惧。

仔细想来,自己和高林之间有着一种奇妙的关系。最初见面的时候,瑞枝是高林的好友兼大赞助商的妻子。这种微妙的关系一直影响到现在,直到如今高林还和最初认识时一样对瑞枝使用着敬语。

这种不可思议的缘分,让瑞枝感觉他们可以拥有一种这个世上很稀有的关系,虽然也说不清楚具体是什么,就是那种男女之间互相保持好感、却绝不陷入泥沼的关系。

瑞枝想起了和最后一个发生关系的男人之间的不快。听说他和家人一起去海外旅行时,瑞枝心中就如同在咀嚼又涩又硬的东西。他把家庭当作不可或缺的存在,因为并不是那种狡猾的男人,所以也不会说妻子的坏话。

如果是年轻的女孩,或许需要婉转地暗示想离婚、和妻子不和之类,可是以瑞枝的年龄来说,应该就不需要这种手段了,他心里好像就是这么判断的。在瑞枝的盘问之下,他才说了一些自己的事情。

“就是普通的中年夫妇。关系不好不坏。因为互相需要,才结合在一起。”

听说他在暑假合家去巴厘岛旅行,瑞枝受到了连自己都很意外的打击。正值瑞枝工作中断,当自己一个人因为不顺和纠纷苦苦支撑的时候,他却带着妻子和两个女儿在南部的岛上游玩。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一棵叫作家庭和孩子的小树正茁壮成长,疼爱着这棵树的男人确实与自己无缘。自己一个人舔舐伤口,是外遇女人独有的体验。这种时候,无论女性是独身还是已婚,都会憎恨男方在享受和自己情事的同时,也可以享受与家人的天伦之乐。

于是最终,瑞枝和那个男人分开了。因为都是成年人,说完分手也没有争吵,双方都很淡然,可是男方说了句“原本以为是你的话可以交往得更长一些”却深深地刺伤了瑞枝。在这个场合被认为是通情达理的好女人会倍感屈辱。他应该是认为,如果是30多岁的带着孩子的离婚女人,就更应该懂事吧。

瑞枝觉得,在男女关系的终点,身体与身体的交汇之处,设有甜蜜的令人神魂颠倒的陷阱。无论是从多么高尚知性的出发点出发,这个陷阱都会把男女关系变成常见的污浊的东西。

无论高林和之前的情事对象有多少不同,一旦发生了关系也会是一样的。据说他有三个孩子。10年前还是两个,之后又添了一个。

如果是一个孩子或者两个孩子的话,瑞枝心里可能会安稳一些。但是对于“三”这个数字瑞枝一开始就有点发怵。因为有三个孩子是夫妇关系牢固的证据。高林一定很疼爱子女。这样的他和自己要如何交往呢?像之前那样吃吃饭、喝喝酒就好,但是并没有深入发展的打算。不知不觉间瑞枝对自己想象的虚拟电视剧做出了无数否定。

正如瑞枝预想的那样,高林的电话是周四下午打过来的。

“现在忙吗?”高林省去寒暄直接问道。那封邮件之后,高林的口气明显变了。即使想要控制,也还是听得出紧张。

“嗯,忙。”瑞枝觉得有些太过冷淡,但也没有办法。因为瑞枝也很紧张。

“但是,应该可以见面吧。”高林的声音里充满着迫切。好像意识到因为自己的迫切,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更为尴尬,高林慌忙换了话题。“之前一直在做的Killer大道上的大楼终于完成了。那幢大楼的附近有家很好吃的意大利餐馆。虽然是一家家庭餐馆,但是味道很好。很想带你过去尝尝。”

瑞枝很迷惑,是拒绝呢,还是该怎么办?尽管已经考虑过无数次,真正面对时还是不能马上回答。在京都的晚餐成为最后的奢华,回到东京之后等待瑞枝的依然是以便利店便当为食的日子。顶多就是简单炒个菜够自己和日花里吃。因此无论是内心还是胃,都渴望和对自己有好感的男人一起相对而坐共享意大利料理。

瑞枝下决心不再犹豫。之前也一直和高林一起吃饭,自己没有更进一步发展的打算,只是一起共享美食和心动的话,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而且和高林一起吃饭,还能成为测试自己心意是否坚定的试金石。

“今天晚上不行,明天的话想想办法应该可以吧。”连瑞枝自己都感觉太过傲慢。

“是吗,那几点见面呢?”

“能早点开始吗?因为后面还有很多工作想早点回去。”

“明白了。那我们定六点半吧。嗯,因为店的位置比较难找,我们在哪儿会合一起去吧。”

“好的。你认识哪里啊?”

“是呢,我知道的地方,还是Bell Commons商业大楼吧。那里的一楼有家咖啡馆,20点20分在那里见吧。”

瑞枝惊讶得倒吸一口凉气。Bell Commons一楼是12年前瑞枝访问郡司时等候摄影师的地方。

瑞枝之后也去过很多次Bell Commons。在那里约见面很方便。就算是不熟悉青山的人,在那里也不会迷路。比那些新近流行的咖啡馆要好找得多。

瑞枝突然感觉平时很自然就说出的Bell Commons这个词中,隐藏着绝非偶然的神秘力量。那天,在Bell Commons一层的咖啡馆里与摄影师会合之后,瑞枝就去采访了郡司,从此之后瑞枝的人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影响至今。日花里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证明。高林可能就是环绕日花里这颗巨大恒星周围的小星星之一吧。可这两个人都是因为郡司才走进瑞枝的生活的,这一点是千真万确的。如果没有邂逅郡司,也就不会遇到高林。而且岁月流逝,高林如今正在向自己求爱,说对自己痴迷得无可救药。这些事情可以简单地解释清楚吗?

男人都有征服欲。在瑞枝看来,高林既不是露骨的野心家,和那些学究也有所不同。高林是一个教养良好、擅长交际,将建筑师这个职业所需的世俗和精明充分融于一体的男人。若非如此怎么会成为红人之一呢。

高林说曾经是赞助商妻子的身份不是自己追求瑞枝的理由。当时的瑞枝并不是一种高不可及的存在,只是那个时候的瑞枝对高林来说绝非心仪的对象。高林和郡司几乎同岁,在社会上是互相尊重的朋友。经常一起喝酒,一起去海外旅行。往坏的方向想的话,对高林拥有的学历和知识,郡司应该是很憧憬的。然而从资金的出处来看,两个人的上下关系很明确。后来郡司失去一切时,他的律师也说:“结果拥有美好记忆的,不是只有那个建筑师吗?”

然而,与此同时谁敢确定高林一定没有怀着扭曲的心理?他真的和郡司建立了友情吗?总之,郡司曾经的妻子,现在已触手可及。作为男人想要伸手试试也很正常。

虽然季节还稍有点早,瑞枝还是穿了件麻混的米黄色连衣裙,是一位意大利设计师的作品,并不是那么昂贵。对着镜子一看,自己的身体还保持着很好的曲线。如果是中年女性,首先要注意的就是不能穿不合身的衣服。

本来还想系一条薄围巾,又觉得有点庸俗,就只带了一副小宝石的耳环。

瑞枝从过去就对珠宝完全不感兴趣。结婚前两个人一起去欧洲旅行的时候,郡司马上就注意到恋人的爱好。

“是呢,以你的年龄如果身上钻石闪闪发光,反而会显老。”郡司为此还稍稍有些遗憾。后来和他离婚时,瑞枝的姐姐一边整理着几乎都必须处理掉的数量庞大的衣服,一边叹息着说:“既然能买这么多的衣服,为什么不买宝石呢?10套阿玛尼也能买一颗好的钻石了。”确实除了梵克雅宝的婚戒,瑞枝再没有别的珠宝。和中国香港人结婚的姐姐惋惜地说,这种时候明明宝石才是女人的财富。但是瑞枝反而觉得很轻松。

衣服无论多么昂贵,一旦穿过之后就会变成普通的旧布,可能就会被毫不犹豫地扔掉,但是宝石的光泽无论何时都不会消失,当时的瑞枝就像有洁癖一样,最介意被别人说成“让别人买宝石的女人”。

今天戴的这对耳环,是最近在青山的专卖店买的。身上没有任何过去丈夫给买的东西,让瑞枝感到骄傲,自然就意志昂扬。

脑中突然又响起高林的声音:“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你与之前判若两人。”这话里充满对瑞枝人生的肯定,是对不执着于宝石、扔掉过去所有衣服的瑞枝的高度赞美。

瑞枝走进等候的咖啡馆。高林坐在里面的双人座位上,正在写着什么。像是察觉到瑞枝的接近,高林抬起头来满脸喜悦。40多岁男人羞涩的脸很是耐人寻味。

“写什么呢?”瑞枝故意问,一坐下就伸手去拿笔记本。之所以会有如此不礼貌的行为,明显是想掩饰自己的难为情。

“涂鸦本。总随身带着,随时记录想到的东西。”

瑞枝本以为上面只会有建筑物的草图,没想到建筑旁边也有人脸的素描。到处写满了像是诗句一样的东西。

“之前邮件上发给我的诗,也是写在这里的吗?”

“但是发给你那样的东西,我真的很后悔。”

这一刻,两个人才开始正视对方,之前都只顾着看桌子上的小型素描本了。高林和往常一样穿着变领衬衣,发型好像稍微有些变化。

“就像是上高中的男生写的东西吧。”

“但是高林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很了解。”

“那你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呢?”那是一种让瑞枝忍不住想要躲避的视线。

“你是一个很浪漫的人。”

“以我的年龄被这么评价的话,可能有一半是在说我愚蠢吧。”

“没有……”

到这里会话就中断了。瑞枝喝了口送来的冰咖啡,本想解释一下浪漫的定义,但随即发现这是非常困难的。发送那样的邮件本身就是一种浪漫,可还是很忌惮从自己嘴里说出这样的话,因为会让人感觉收到信的自己非常陶醉。

两个人从店里出来,步行往青山墓地走。途中瑞枝突然停下了脚步。

“这里之前有家卖鱼子酱的店,还记得吗?应该是10多年前开业的。只卖香槟、鱼子酱和熏鲑鱼。我参加了开业派对所以记得很清楚。为客人开了无数瓶香槟,也提供了大量的鱼子酱,阔绰得让大家都感觉不安。果不其然……”瑞枝忍不住笑了,“对不起。规矩是不说过去的事情对吧。”

“那是京都规则。”

“东京规则呢?”

“如果是过去快乐的事情,说说也无妨。”

最近这附近广阔的空地很显眼。有很多土地都是把之前的建筑拆毁之后不知该如何处理。在原来是加油站的空地往左拐,就看见了灯光。写着意大利语的节电霓虹灯闪烁着光芒。

“就是这家店。抱歉让你走了一段。”

这是一家只有五张桌子的小店。一位很利落的40多岁女人负责领座。看起来不像是很昂贵的店,旁边是四位白领。她们桌子上摆着红酒,脸上都露出女性AA制聚餐时独有的放松愉快的表情。

“这里的料理是套餐,选择主菜就好。”高林指着菜单说。

“最近东京这样的店越来越多了。因为没有单点,材料的损耗减少,价格就更加实惠。泡沫经济之后法国料理店大量倒闭,主要就是因为在食材上消耗了大量成本。如果是法国料理的单点,无论客人是否会点到,都必须要随时准备鹅肝、松露、做甜点的奶酪等食材,但是,空运的鹅肝等食材很快就会变质,所以大家才不得不这么做。”“你很了解啊。”

“那当然,参与设计的大楼建成之初,餐馆店铺入驻得很多。所以听说了不少事情。”

两个人看菜单的时候,侍立在墙边的女侍者走过来介绍说:“今天我们这里有上好的鲈鱼。”

“那么我就要鲈鱼的套餐吧。”

“我选肉。我特别喜欢这里的炖肝。”

穿着黑色包身连衣裙、有几分像是教会学校女教师的侍者微笑着听完,说了句“知道了”就退下去了。

“里面正在做菜的主厨,应该是刚才那位女士的儿子。她还有一个儿子做侍酒师,很快就该过来了。”

“还真的都是由家人在经营的店啊。”

“但是这家店真的很好吃。据说是为了实现从法国学习回来的儿子的梦想,合一家之力开了这家店。”

瑞枝大吃一惊——瑞枝伸出左手正要找寻放在地板上的手包,在白色蕾丝桌布下,手却被高林牢牢地握住了。

“真是没有想到你今晚能来。非常感谢。”

因为两个人背对着墙,从旁边的白领们的座位看不到两个人牵手的样子。可能是因为低声说话,高林的声音听起来特别嘶哑。

“我还害怕你因为生气不来了呢。”

“怎么会呢。不是好好给你回复了吗。”瑞枝想用力挣脱高林的手,可能是高林猝不及防的缘故,瑞枝的手指马上就从高林的手中解放了出来。瑞枝感觉这样毫不费力地挣脱很不尽兴,但是还是把手放到了桌布上,好像再也不想被抓住。

“但是我一直很不安。男人在这种时候,都会这样吧。”

“像你这样的人也会不安就很奇怪。”

“为什么这样说呢?”

“因为你在邮件上不是说了吗,建筑师就是一种总是积极面向未来的职业啊。这样的人不会感觉不安吧。”

“这是强词夺理呀。我在作为建筑师之前首先是个男人啊。”高林此时好像还想说点什么,中途停下了。因为这家的另一个儿子,留着髭须的调酒师走了过来。

“欢迎光临。”连低沉的声音,也很像他的母亲。仔细看了他递过来的酒水单之后,高林选了托斯卡纳的白葡萄酒。

“但是,我喝不了。今天必须得早点回去工作呢。”

“不要一开始就这么戒备,做平常的瑞枝就好。”调酒师很快送酒过来,两个人再次停止交谈,默然干杯。

“谢谢你今天能来。”

“客气了。在京都你帮了很多忙。”葡萄酒冰镇得刚刚好,瑞枝瞬间就喝完了半杯。那种有什么将要发生的预感让瑞枝感觉很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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