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墙倒下了。电视从早到晚都在播报这条新闻。
“看吧,正如我所说吧。”郡司得意扬扬地说,可瑞枝完全不记得郡司这么说过。
“两个人一起去欧洲的时候,商量是否顺便去德国时我应该说了吧。很快柏林墙就会消失的,我们可以之后再去。欧洲和世界也都会变得更加有趣。”
“是吗?”
可能是对瑞枝的反应很不满意,郡司突然起身离去。连最近每天早上都喝的蔬菜汁也剩了一半。在郡司的朋友们中间,就像曾经的“红茶kinoko”一样,最近蔬菜汁也被狂热地推崇。蔬菜汁由一位非常有名的医学博士发明,用有机方法培育而成的萝卜、萝卜叶子、大蒜、牛蒡等蔬菜煮制而成。蔬菜汁不仅能够预防癌症,还能对体质进行根本的改善。郡司被朋友游说之后,就开始热心地坚持喝蔬菜汁。
制作蔬菜汁当然是瑞枝的工作,每三天制作一次装进玻璃瓶中提前冷藏。最近开始介意体形的郡司,早饭就只吃蔬菜汁和吐司。
“你走好。”正在喂日花里吃断奶食品的瑞枝,见郡司要出门,只是坐着打了声招呼,“今天也要晚些才能回来吧。”
“是啊。”郡司一边摆弄着红底银杏图案的爱马仕领带,一边回答。瑞枝心想上周五郡司系的应该也是这条领带,今晚郡司一定会和送他这条领带的女人见面吧。瑞枝知道丈夫密会的地点。两年前青山开了家会员制的运动俱乐部。入会费一千万日元、年费一百五十万日元的昂贵价格,即使是在运动俱乐部林立之时,也让人惊叹不已。说是运动俱乐部,其内部不仅餐馆和酒吧完备,还有20个奢侈的宾馆房间。郡司好像就利用着那里的房间。虽然瑞枝也办了家庭会员,但从某一天开始郡司就不愿意让妻子过来,说是不能把小孩子留给保姆,自己过来运动。
有一天瑞枝看到了俱乐部的账单。和俱乐部的按摩费用、餐馆的饮食费用一起,还有一晚宾馆的住宿费用。
瑞枝推测对方应该是谷泽祥子。如果是之前的女招待、模特之类的,郡司应该会去一般的宾馆。从选择私密的俱乐部宾馆来看,应该是一位需要保密的对象。
和祥子共同经营从事美术品、家具的销售和咨询公司的事情,具体进行到什么程度,瑞枝一无所知。最近,祥子以协调专员或经营顾问的头衔在各个女性杂志频繁露面。穿着完美合体的华伦天奴套装,像是外国生活的证明一样优雅地把修长美丽的大腿并在一起,接受着记者的采访。这样的她在背后竟被人称作“高级娼妇”,这一点究竟会有多少媒体人清楚呢?真想把关于她的传言都告诉媒体。周围传言说,她说自己在欧洲各地的大学学习美术,实际上在二十二三岁的时候在罗马当别人的情人。据说对方胖得令人难以置信,而且年龄也和她的祖父差不多。之后,回到日本也和几十个男人发生过关系,其中不乏政治家、官僚和财经界的大人物。这些人几乎都是老年人,像郡司这样30多岁的很少见,所以才深入交往的。
在广告制作公司工作的熟人,还告诉过瑞枝关于祥子的另一件轶事。三年前有一家老牌药厂要去法国古堡拍摄广告片的实景。不知为何祥子突然搅和进来。据说是她刚和这家药厂的社长睡过。突然有一天她就开始以广告部门顾问的身份向职员们发号施令。据说她是这么说的:法国的上流社会门槛很高,如果只有从日本来的协调专员的话对方未必会当回事。自己留学以来,在法国拥有很广的人脉。既能找到更好的古堡,也和古堡的主人熟识。因为只有日本的职员心里不踏实,社长就拜托她也一起去法国。据说祥子还说,“一切都交给我,放心吧。”
可是她找来的却是法国最寒酸的一个小古堡,职员们就不得不匆忙赶回原来的地方。可令他们吃惊的却是回国之后的事情,据说祥子以“企划协调费用”为名,要求收取400万日元。
高林以前曾经说过:“像她那样的人能够这么活跃,也是日本走向富裕的证明。”但是瑞枝一想起祥子刻意强调的腰部曲线、涂成银色的指甲就会涌起无限的厌恶,甚至到了想要发抖的程度。如果是从事酒水生意的女性,还能够接受,至少她们不会跑到外边惺惺作态。可祥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呢?祥子被视作传播欧洲文化的知性女人,连瑞枝经常翻看的杂志也逐渐被她占领。
“让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日本人还不太能够理解的晚装吧。在欧洲,镶入金线和亮片的衣服,原则上都被视作晚装……”
这样一篇文章的旁边,刊登着祥子的大幅照片。虽然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可能是因为在意眼角的皱纹,采用了不自然的散焦拍摄。啊,讨厌,为什么要看这样的东西呢,瑞枝粗暴地合上杂志。
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顶着随笔家、协调专员、企业顾问之类各种奇怪名头的女人们在媒体界肆意跋扈。特别是祥子那样的,所谓在海外学习归来的履历,也大都真假难辨。
她们都化着一种被称为“归国子女妆”的厚重浓艳妆容。但是,普通的女人们对她们所倡导的“在欧洲”“在美国”之类的,却会充满憧憬认真倾听。
瑞枝有时也会想如果自己也能继续工作会如何。自由撰稿人的朋友里,最近也有几个人转向少女小说。有时撰稿人和作词家为了能有文章可写,会集中描写年轻的女孩。因为他们完全没有写过小说,就会完全按照出版社的要求去写。瑞枝也曾经看过一本熟人寄来的少女小说,换行频繁,半页都是空白。她也起了一个令人脸红的笔名“樱木菜菜子”。内容几乎称不上是小说,可文库本也能卖出去二三十万本。据说她最近在世田谷买了套三室一厅的房子。如果这么简单就能出书,自己继续工作就也有可能成为作家。瑞枝最近逐渐意识到,尽管人们都是充满艳羡地谈论着嫁入豪门的人,但这背后也总是潜藏着些微的轻蔑。
瑞枝作为现实版灰姑娘故事的女主人公,已经逐渐成为传说中的人物。自由撰稿人时期的朋友告诉瑞枝这样一件事——一个朋友前几天刚和漫画家订了婚,“就是那个HIRO 大竹,你知道吧。”
这个名字瑞枝并不知道,但对他的漫画作品有印象。那是一部备受关注的少年漫画,以职业摔跤世界为舞台展开。据说这部漫画每卷热销200万部,HIRO 大竹也连年入选漫画家排名前三。他今年42岁,年轻时候妻子因为贫穷逃走之后就一直单身。突然对前来采访的20多岁的杂志社合同员工一见钟情。
“她之前来参加了讲谈社的派对,戴着一枚很夸张的订婚戒指,那么大的钻石我从来没见过。就像鹌鹑蛋那么大。她也一直说,手指太重了已经写不了稿子了,太费劲了。我们都看呆了。”
她好像中途意识到瑞枝稍有不快的表情,接着说了句:“郡司先生和HIRO 大竹可不一样,漫画家会有起落沉浮,郡司先生可是真正的实业家。你会一生安稳的。”
瑞枝深切体会到,和有钱男人结婚的女人,就一直会有各种传闻缠身。朋友最后这样总结说:“真的是幸运啊。真的是很高明啊。”
很快,瑞枝就逐渐被原来的社会排挤出来。那个和亿万富翁漫画家结婚的女孩也应该了解这种孤独吧。有钱的男人,一般都不喜欢妻子工作。他们的理想就是,梳妆打扮好的妻子,用稍稍不满的表情一直等待着自己。最初的时候,郡司也带着瑞枝去了很多地方,但自从日花里出生以后就希望她待在家里。
当然这算不上不幸。女儿很乖,只要把女儿交给保姆,瑞枝随时都可以出来购物吃饭,这种自由和奢侈是可以确保的。可是,这一切都是在发觉郡司的外遇之前。特别是祥子的出现意外地打垮了瑞枝。
“你不该和像我这样平凡的女人结婚。”瑞枝曾经这样脱口而出,“但是,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女人的。我只不过是成为你所期待的女人而已。”
瑞枝没有见过郡司的前妻。但是听说了很多关于她的事情。郡司正如他自己常常说的那样喜欢美貌,他曾经清楚地说过女人不漂亮就没有任何价值。因此,她应该也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
“或许与瑞枝相比,还是那一位更漂亮吧。”有一天一位喝醉了的朋友曾经失言说过。据说郡司还是赤坂的房地产公司少东家时,对前来找房子的女子大学学生一见钟情。对于少年得志的他来说,“糟糠之妻”这个词并不合适。听闻她是茨城的地主的女儿,所以在郡司独立时提供了大量的帮助。
从小被富养的她,很快就学会了时髦的花钱方法,郡司也拿她没有办法。她也不顾郡司想要个孩子的要求,说自己想暂时去意大利生活一段时间。据说郡司为此勃然大怒。
听说这些事情后,瑞枝觉得自己被选中的理由非常简单。很可能就是因为郡司觉得自己是那种在家庭里很顺从的女人,看起来像是很快就能以生孩子、维护家庭为乐,只要给予适当的奢侈,就会对此非常满足,乖乖地等待着老公吧。
瑞枝想到,自己很可能是被安排了一个叫作妻子的倒霉差事,虽然看起来好像最得利,但实际上却置身于男人的爱情和兴趣最为淡薄之处。
说起郡司究竟在追求什么样的女人,就是像祥子那样华丽邪恶的女人。无论世人的评价如何,郡司都对她热衷不已。即使遭到大家反对,也要为了她创建新的公司。
刊登在女性杂志上的祥子的评论突然又浮现出脑海。
“欧洲上流社会的女性们,最讨厌的就是被人看作没有品位的女人。第一次约会的方法、给男性打电话的方法、收取礼物的方法,等等,有多得让人吃惊的规则……”
瑞枝自言自语道:“这个女人嘴上所说的,和自己正在做的不是截然相反吗?”瑞枝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嫉妒绝对不单纯,如果是三年前绝对不会这样,现在有了女儿,这种嫉妒里面竟包含了很多功利性的东西。
郡司曾经夸口在离婚的时候给了之前的老婆两亿日元,但是瑞枝曾经从别的地方听说实际上只给了这个数目的四分之一。如今5000万日元,连郊外的小公寓都买不起吧。郡司身边出现了一个新的女人,不对,出现了好几个女人,如果这其中有让郡司想要娶的女人,自己和日花里又该如何呢?也会拿着五千万日元的补偿金被抛弃吗?因为郡司很疼女儿,应该可以得到优厚的对待,可至今为止的奢侈生活,瑞枝就得完全舍弃了。
这种可以随心所欲地使用丈夫的信用卡金卡的生活,绝非瑞枝心之所向。即使一直在强调是不知何时被给予的,可不拒绝就意味着是自己想要的。如果被问及是否对这样的生活深恶痛绝,瑞枝也给不出肯定的答案。这种想法越强烈,瑞枝就越能感受到自己心中不单纯的东西。和有钱男人结婚的女性,一定会一直被这种不单纯所纠缠,并为此不胜烦恼。会一直追问自己“如果这个男人没有钱,自己还会和他结婚吗?自己是真的发自内心地爱着这个男人吗”之类的。如果丈夫不忠实的话就会更加如此。瑞枝对于丈夫也绝对不宽大,甚至还质问过他几次。但是瑞枝在心里也会替他辩解说,既没有亲眼见到过,也没有抓到可靠的证据,就得过且过吧。在瑞枝心中,还有这么一个没出息的自己存在。
那么在南条的新居派对上,互相拥抱的两个人又是怎么回事呢,那应该可以说是当场见到了吧。可是郡司一定会这样回答——祥子在国外生活多年,接吻对她那样的人来说只不过是一种代替问候的方式。我毕竟也是男人,喝醉的时候开玩笑才做出那样的事情……
瑞枝在心中组织了这些理由说服自己,感觉好像这三年来自己总是这么做。不去指责丈夫,而是自己编造出好听的答案安慰自己。这些就逐渐演变成不单纯,被世人敏锐地察觉。因此,对于瑞枝在内的有钱女人,人们在话语中总是含着些轻蔑。
瑞枝最近几乎不和过去的朋友们来往,而是从郡司周围聚集的人中,找到和自己相似的女人逐渐亲近起来。女演员诸山玲子便是其中之一。她和超级有钱的牙医结了婚,几乎处于隐退状态。
和女演员结婚的牙医,不可能是普通的值班医生,拥有大量来源可疑的金钱。虽说他家世代经营大型医院,但成绩不好的他,好不容易才混进三流医科大学。他的父亲为身为次子的他在赤坂的黄金地段开设了一家豪华的诊所,瑞枝也在那里治疗过。
抛开名人喜欢的东西不说,他是一个亲切阳光的男人,之前他们夫妇还身着同款的豹皮大衣出现,让瑞枝大吃一惊。
他们两个人没有孩子,玲子为了打发时间经常约瑞枝外出。
那天两个人在一家位于西麻布“Wall”五层的意大利餐馆吃饭。当时风靡一时的咖啡吧热潮已经退去,交通不便的西麻布正在衰退。可就在这里新建了一幢巨大的砖筑大楼,因为有像纽约高级迪斯科常见的那样男人味十足的门侍站在大楼前检查客人而一举成名。
最近会员制的俱乐部非常流行,在青山的餐馆的二楼,有很多只有会员才能使用的游泳池、图书室之类的店。这家“Wall”也采用严格的会员制度,只有会员才能使用其内部的沙龙。因为玲子的丈夫也是这里的会员,所以她就说之后要去看看。
“因为成为这里的会员很难,所以入会的艺人也都是很大牌的。之前也……”玲子旁若无人地说起来,刚刚举行过像电视转播一样豪华婚礼的演艺界夫妇,在沙龙举行生日派对。
“再点一瓶红酒如何?今天没什么安排吧。”
“跟日花里的保姆说的是到10点,打个电话说一下问题不大。”
“那我就再点一瓶红酒了。”
在窗边的桌子吃饭的四个人站起来了。瑞枝对其中的女性有印象,就是策划建设这家“Wall”的公司的女社长,名叫塚本June,是著名摄影师篠山纪信的前妻。让人惊叹的华美容颜,和她作为顶级模特活跃的时代完全没有变化。但她以天生的聪明,相继成功创建了几家迪斯科和餐馆,得到了女强人的评价。可谓是操纵东京夜晚的女王之一。
“还是那么漂亮啊。”玲子叹息说,“如何才能像她那样永远漂亮啊?”
“还是一直工作比较好吧。会有一种紧张感。”
“这样说的话,是说你和我很快就会老吗?”
玲子噘起了嘴。玲子比瑞枝大三岁,今年应该是33岁,眼部周围的皮肤完全没有松弛。听说她在当演员的时候曾经做过一两次整形手术。可能最近也做过修整吧。据说玲子住的赤坂,有一位从美国学成归来的手艺特别好的整形医生,有钱的女人和演艺界人士都纷纷慕名而来。
“我呢,那个时候也想好好工作。”
“是想演电视剧吗?”
“不可能。现在已经是年轻孩子的时代了,像我这样的顶多演个配角。即便如此因为之前还小有点名气,制片人们也会觉得不好用啊。”玲子身上有她这种女人少有的成熟,可以冷静地看待自己。这也正是瑞枝喜欢她的原因。
“像最近的《同级生》这样的言情剧,肯定不会找像我这样的阿姨。我现在也就只能做做和服杂志的模特之类的工作。可爸爸不同意。”
尽管她没有孩子,但也喜欢像日本的其他家庭一样,随孩子称呼丈夫为爸爸。
“在外面玩没有关系,可在外面工作就不同意了。”
“我们家那位也是。说是不想让自己的老婆做撰稿人。”
“啊,听起来可是很有意思的工作啊。”
“他说东奔西跑,低头采访写报道的工作比较低贱。明明我和他也是这么认识的啊。”
这时追加的红酒送过来了,调酒师想要倒入细颈酒瓶时,玲子制止了。
“又不是什么好酒,不用了。因为想马上就喝,麻烦直接倒杯子里吧。”
调酒师稍稍有点不满地开始拔酒栓,玲子以常客独有的傲慢态度试酒。那标准的试酒动作也显示着她作为女演员的骄傲。
“玲子,”瑞枝试着问,“制作电视剧应该很难吧,写剧本呢?”
“编剧应该很容易当——哎哟——”玲子就像要吐出难喝的红酒一样说。
“之前喝的时候感觉很好,特意记了名字……有的编剧很差劲,我经常想自己修改台词呢。”
“是吗?……”
“只要有机会被制片人看中,写一两部单集也是很简单的。问题在后面,电视剧这东西总会被收视率这个怪物如影随形地操控,必须得把它变成定数才行。”
“那么,桥田寿贺子真的很厉害。《阿信》的收视率都接近50%了吧。”
“能做到那种程度的都是不同凡响的人啊。难不成瑞枝你想做编剧吗?”
“嗯,这是我的梦想。”说完之后瑞枝就有些后悔了。在一个专业女演员看来,这是一个多么天真的愿望啊。
“等日花里再大一些,我想去学习写剧本。很早就喜欢电影,也想再提高一些写作能力。当然,这只是梦想,梦想罢了。丈夫是不会允许的。”
“你们家的郡司,也是各种任性……”
玲子把后面的话含糊过去了,最近经常这样。一说起郡司,刚要说点什么,就把后面的话吞回去了。尽管不能说他们一定是偶然大意,但毕竟舌头和身体都是因为警惕而把话憋在心里。可能是女人的事情,也可能是出现不好迹象的郡司公司的事情。无论是什么,关于丈夫的事情,瑞枝比起别的人还是要清楚很多。
“先不说这个,你会去参加那个派对吧?”玲子很不自然地改变了话题。玲子所说的派对,是由巴黎著名品牌主办的设计师发布会,面向日本这一重要市场,设计师们一一致辞。
三年前,也是法国的化妆品厂家在曼谷的ORIENTAL HOTEL举行新香水的发布晚宴。从日本邀请了200位名人、编辑,包机前往参加。穿着晚礼服、黑领结正装的南国之夜的豪华,即便到了今天还经常成为话题。这次的宴会,据说是要和三年前的那次相抗衡。
“Yuki已经打过好几次电话,说是让咱们一定参加,她可是鼓足劲了。”
黑岩Yuki是玲子和瑞枝共同的朋友。不对,在名利场生活的女性无论是谁都一定认识她,因为她是公关公司的女社长。欧洲的品牌入驻日本的时候,都会把宣传事宜委托给她。因为如今是一个人脉关系比其他任何东西都重要的时代,比起大型的广告代理公司,反而是像Yuki这样头脑灵活善于应变的人更为吃香。
Yuki应该在35岁左右,通过运动打造得无懈可击的身材,清楚勾勒眼线的“外国子女妆”,营造了一种年龄不详的氛围。Yuki也是从巴黎大学毕业,有在佛罗伦萨留学的经历,却和祥子不同,从不会让人觉得形迹可疑。她的曾祖父是明治维新的元勋,母亲是有名的翻译家。Yuki在很年轻的时候曾经和一个法国人结婚,还生了一个孩子,之后很快就分开了。但这段经历也只会被人充满善意地评价说:“的确是大小姐作风的任性过去啊。”
总之Yuki在媒体和名人之间拥有强大的影响力,全权主理着好几个最近的热门宴会。这次的设计师发布会,庆祝该产品初次登陆日本,也会非常盛大吧。
“大家都在说,果然还是不穿他们家的晚装不行啊,但是,为了一次宴会,花费二三百万日元特意定制也是有点太过奢侈了吧。而且也没有时间,我在想是穿过去的衣服呢,还是赶做一套?你是怎么打算的呢?”
瑞枝完全没有考虑衣服的事情,这个晚会祥子也一定会出席吧,只要是派对,大到大使馆的宴会,小到个人的新居派对,祥子都会参加。像这样影响今年的东京的豪华晚宴,她不会不来的。
自那晚南条家的新居派对之后,瑞枝再没见过祥子。瑞枝看到了祥子和丈夫相拥接吻的情景,但他们两个人应该并没有察觉。祥子见到瑞枝,应该会若无其事地靠近吧。夺走他人丈夫的女人独有的窃喜、无耻和变本加厉她都一应俱全,瑞枝对此无法忍耐。
“我可能不去参加那个晚会了。”
瑞枝用中指不停地弹酒杯。虽然和玲子关系很好,但也不打算对她明说郡司的不轨。如果玲子是个陌生人,瑞枝或许会对她说丈夫和祥子的事情。
“是吗。竟然会这样吗?真的是很难以置信。”
他人惊愕和愤怒的表情,很意外地可以治愈自己的心。然而,丈夫和祥子的事情,已经可以说是众所周知。虽然说两个人是要进行美术相关新生意的合作伙伴,但几乎没有人会相信这样的说辞吧。郡司的好色、祥子的轻浮已被世人所熟知。如果瑞枝想要谈丈夫的事情,玲子的脸上一定会有“果然如此”的表情闪过,也会露出猜中后的喜悦,看到这些瑞枝应该会憎恨眼前的朋友们。
“最近,把女儿放在家里去繁华的地方这种事我连想都懒得想。和玲子一起在哪儿吃个饭还挺快乐的,可是人多的地方就会很难受。”
“这可不行,不能这么说。”玲子像外国人一样,把食指竖起左右来回摇摆。
“我也曾有过这样的时候,觉得出去参加宴会很麻烦。要选礼服、去美容院,突然就会感觉疲惫不堪。后来就被老公狠狠地训斥,说是如果讨厌这样的事情,女人马上就会变老。去参加宴会心中的紧张,会把女人变得更加漂亮。出席宴会不是为了他人,实际上是为了自己。被这么一说,我才恍然大悟。”
瑞枝突然想到在东京每晚都举行的宴会,仅仅是寄到家里来的邀请函,数量就已经相当可观。如果加上寄到郡司公司的,数量就更为庞大了。新的迪斯科或者餐馆的开业晚宴、出版晚宴、电影的杀青晚宴、还有没来由的玫瑰香槟饮酒会、柏图斯饮酒会等等。刚刚还和郡司参加了在有乐町的法国餐馆举行的尽情品尝松露的晚宴,齐聚了各种法国空运来的松露做成的美食,把手中的面包掰开,里面就藏有闪着黑色光泽的整个的松露。大家着急忙慌地参加每晚举行的聚会已经成为都市的习俗。
令人吃惊的是,第二天Yuki打来了电话。
“我听玲子说了……”能够自由使用三国语言的她,说话速度很快。
“下周的宴会你不参加,是真的吗?”
“嗯,也想了很久。应该是个很豪华的宴会,但没有可穿的衣服……”
“不行,不行,你要不来我就为难了啊。”完全是训斥的口气。
“你可是那个店的重要客人,一定得来。对了,演艺界的人也会来很多,展示他们家的衣服。可你应该也知道,她们穿的基本都是租来的。所以现在买办那边忙得不可开交,因为大家都想穿新上市的衣服。”
“是吗?……”
“虽然这么说对特意穿着品牌衣服过来参加的人有些失礼,但是有很多人真的是不合身。所以才希望像瑞枝你这样的,自己就拥有好几套的客人过来参加。”
虽然口气很平和,但还是有一种让人不快的强迫感。一般的人,都会因为忌惮Yuki的背景,或者不想失去和她是朋友的骄傲资本,而对她言听计从。
“但是我没有能穿去的衣服啊。”
“你去年不是买了他家的晚礼服吗?就是下摆镶满珍珠的那件。那件非常漂亮。”
女人对他人的衣物甚至比对自己的还要清楚。Yuki应该是在哪里见过吧。
“是吗,这就更不能穿了吧。去年的衣服,连你都还记着。已经不能再穿了吧。”
“没关系的。今年他家也推出了非常相似的款式。而且只有像我这样做公关工作的人才能马上看出来,来参加宴会的其他人看不出来的。”
“但去参加晚宴的人,都是眼光很好的人啊。还是感觉不安啊。”在交谈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就决定购买今年的成衣。两人约定好由Yuki和买办协调让对方打折。虽然是成衣,但晚礼服的话也应该相当昂贵,但是瑞枝觉得没有关系。不知何时起,瑞枝的心中萌发了和祥子对决的决心。据说祥子虽然外表光鲜,但实际上经济状况并不好,所以她应该不会穿着新礼服参加宴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