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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轩小说网 > 伦敦口译员 >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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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译员先生!”

“穆旺加扎。”

“过来这里,孩子!”

要打我?让我对着全班同学承认自己的缺点?在屋内所有人的注视下,我绕着桌子走了过去,站在他面前。我意识到自己比他高了一个头。

“那么能告诉我你属于哪一方吗,孩子?”他伸出一根手指,先是指着麦克西与菲利普,然后又指着我们的三个黑人代表,样子很滑稽。“你是我们中的一员,还是他们中的一员?”在如此压力之下,我的回答上升到了他的修辞高度。“穆旺加扎,我是你们双方的一员!”我用斯瓦希里语大声地回答道。

他大笑起来,把我的话译成法语。桌子两端的人都鼓起掌来,但穆旺加扎低沉的声音不费力气就控制住了场面。

“先生们,这个棒小伙就象征着‘中间路线’。让我们以他为榜样,包容一切吧!不,不,别走。待在这里,孩子,请再留一会儿。”

他把这当做我的光荣,虽然它并不像是一种光荣。他称我是“棒小伙”,让我站在他身旁,而他自己用那支魔法棒敲打着地图,赞美刚果丰富的矿产资源。我双手放在背后,紧紧地扣在一起,没有使用笔记本就翻译起好为人师的他说的话,这也碰巧让与会人员领教了我的超强记忆力。

“这里,在穆文嘎,有金矿,我的朋友们。这里,在卡米图嘎,有金矿、铀矿、锡矿、钶钽铁矿,也有钻石矿——你们可不要告诉别人哦。这里,在卡巴姆巴雷,有金矿、锡矿与钶钽铁矿。”他有意重复,“这里有钶钽铁矿、锡矿。这里——”他抬起魔法棒,往阿尔伯特湖方向移去,但并不确定。“有石油,我的朋友们。储量还未测定,但可能大得根本就无法计量。你们还知道其他东西吗?有一种神奇的小玩意,尽管每个人都想要它,但几乎无人了解它,而我们却知道。它极其稀有,与它相比,钻石就好像大街上的卵石一样,不值一文。它就是砷磷铀铅矿,我的朋友们,里面56.71%都是铀。嘿,我在想,人们要它到底想干什么呢?”他停顿了一下,等听众们心领神会的笑声响起又消逝。

“但是,请告诉我,谁从所有这些财富当中获益呢?”

他又停了下来。我翻译着他的这个问题,他朝我微笑了一下,我也对他笑了笑,发现自己似乎新变成了这位好为人师者的宠物。

“哦,金沙萨的大亨们当然会拿到他们的报酬!他们不会放弃那三十块卢旺达银元的,哦,他们不会!但他们不会用这些钱来为东刚果建造学校、道路与医院,不,他们不会!或许他们会把钱花在约翰内斯堡、内罗毕与开普敦的高级商店里,但他们不会把钱花在基伍这里。不,他们绝不会!”

他再次停了下来。这次他没有对我微笑,而是对所有代表微笑了一下,然后又问了另一个问题。

“每次卡车把钶钽铁矿石运到国外后,基伍人民都变得富裕些了吗?”

他那根魔法棒无情地向东越过了基伍湖。

“当石油开始流入乌干达,基伍人的生活水平更高了吗?我的朋友们,随着石油流走,基伍人民会一天比一天贫困。但这些可是我们的矿产,我们的石油,我们的财富,是上帝赐给我们、让我们照管、让我们以他之名享有的啊!矿井不是水井,下了雨就会再次溢满。小偷们今天从我们这里偷走的东西不会明天或后天就再长出来。”

他摇着头,嘴里咕哝了好几声“哦,不”,像是回忆起了某种天大的不公。

“我在想,是谁将这些偷去的商品出售,获利极巨,却一分钱也没有归还给我们这些合法所有者?我的朋友们,答案是什么大家都清楚,他们就是卢旺达骗子,就是乌干达与布隆迪投机商,就是受空话连篇的政客们控制的金沙萨中央政府。金沙萨将我们与生俱来的权利出卖给外国人,又向我们征收苛捐杂税,让我们的生活更加困顿。谢谢你,孩子。干得好,先生。现在你可以坐下了。”

我坐回椅子上,心里想着钶钽铁矿。但我不是真的在想,因为我正不停地翻译着穆旺加扎的发言;我是像电视屏幕上的流动新闻那样,在主要活动继续进行的同时也在想着钶钽铁矿的问题。什么是钶钽铁矿呢?如果问一下我那些经商的客户们,他们会告诉你,它是目前只有在东刚果才能找到的金属,极为珍贵。如果你不明智地拆开手机,在那堆残骸中你就能找到起着举足轻重作用的一点点钶钽铁。五角大楼曾往世界市场抛售了数吨钶钽铁矿石,他们因此遭受重大损失,其后才了解到,美国数十年以来一直都在战略储备着钶钽铁矿石。

钶钽铁矿之所以在我心中有着极高的地位,还有其他什么原因吗?有的。那得回溯到公元2000年的圣诞节了。电子游戏机PS2是英国富有家庭的孩子必备的玩具,但那时非常缺货,供应不足,令欲购者扼腕叹息。中产阶级父母们挥舞着手臂在抗议,而佩内洛普在她那份报纸的头版上也在抗议:“我们开始痛骂、羞辱偷走我们圣诞节的怪杰。”但她的怒火发泄错对象了。PS2供应不足不是由于生产商的无能,而是因为一场种族大屠杀如海啸般席卷了东刚果,导致钶钽铁矿石供应暂时中断。

你知道穆旺加扎是刚果史教授吗,萨尔沃?他熟知我们内心恐惧的每一个细节。他知道谁杀了谁,有多少人在哪一天被杀。他不怕提这些事实,而我们这些胆小鬼中如此多人对此却恐惧不已。

我也是那些胆小鬼中的一员。但坐在这张空荡荡的铺了绿色台面呢的赌桌前,我无处可躲。穆旺加扎敢怎么说,我就必须清醒地把握要译的每一个词,该怎么译就怎么译。两分钟前他在列举一大堆生产数据,现在却在谈种族大屠杀。他依旧对数据十分熟悉,随口就可以说出一些来:多少村落被夷为平地,多少居民被折磨至死或被砍杀,多少人被怀疑是巫师而被烧死,发生了多少轮奸惨剧,在外部势力的挑拨下东刚果各部落相互残杀,此起彼伏,没完没了,而国际社会却在扯皮。每次在电视上看到这些内容,即使佩内洛普没关掉电视,我也会去关掉。在我口译穆旺加扎讲的这些数据时,死亡依然在继续。每过去一个月,就会有三万八千个刚果人死于这些被人遗忘的战争的荼毒中。

“每天有一千二百个人死去,我的朋友们,包括周六周日。这意味着今天、明天以及下周的每一天都会有一千二百个人死亡。”

我瞥了一下各个代表的脸色,发现他们脸现愧意。这可能是他们第一次不由自主地露出愧意,而我就不是了。即使他们确实同意考虑一下,谁又能说出他们在想些什么呢?他们只是正午高温下坐在路旁的三个非洲人罢了。这世界上没有人能弄清楚他们头脑中在想些什么,可能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但为什么穆旺加扎要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告诉我们这些呢?想击垮我们的勇气吗?不。他这是要激起我们的勇气。

“那么我们有权利采取行动,我的朋友们!我们有两倍、三倍的权利采取行动!世界上再没有其他国家像我们所热爱的基伍这样遭受过如此的灾难,再没有其他国家像基伍一样更有权利去夺回自己的财富,把这些财富放在人民的脚下,对人民说:‘这不再是掠夺者的了。苦难的基伍人民,这是我们的!’”

雄浑低沉的声音足以响彻皇家爱尔伯特音乐厅,而我们心中的问题却已再清楚不过:如果基伍的财富落入错误的人手中,如果历史的不公正现象使我们有了夺回财富的权利,如果不可靠的金沙萨中央政府将基伍的一切向东出口,那么我们应当怎么处理这个问题呢?

“我的朋友们,请仔细看看我们伟大国家的政客与保护者们。你们看到些什么?新政策?哦,对,非常新的政策。你们没看错。我得说,那些政策非常的新。新政党也都赞同这些政策,它们有非常富有诗意的名字。”他又用法语重复了一遍“富有诗意的名字”。“近来在金沙萨这座妓女之城,有诸多的新民主政策,我简直不敢穿上我的旧鞋在六三〇大街上转一圈。”他又用法语说,“就在这座妓女之城,有不少新政平台在兴建,用的是上好的木材,花的是你们的钱。有如此之多印刷精美长达二十页的政治宣言,声称最迟下周午夜前就会给我们带来和平、金钱、药品与大学教育。有如此之多的反腐败法律,但你看了不禁会问,到底是谁收受了贿赂起草了这些狗屁东西?”

皮光肉滑的“海豚”与一脸皱纹的塔比齐最先笑出声来,然后菲利普与麦克西也笑了。我们的“开导者”板着脸等他们笑完。他要把我们带往何处呢?他自己知道吗?佩雷·安德雷做事从来没有时间表,但穆旺加扎从头到尾都心中有数,不过我反应迟钝,感觉不出他的具体计划是什么。

“但是,请你们再更加仔细地看看我们这些全新的政客,我的朋友们。请掀起他们的帽檐,让非洲的炽热阳光射进他们价值数十万美元的梅塞德斯轿车,然后你们再告诉我看见了什么?充满乐观精神的新面孔?准备把为共和国服务当做自己职业的聪明的年轻毕业生?哦,不,我的朋友们,你不会看到这些。你看到的将是同一群老谋深算的老骗子依旧老奸巨滑的老脸。”金沙萨中央政府给基伍带来什么了吗?他问道。回答是:什么也没有。他们竭力鼓吹的和平、繁荣与和谐在哪呢?他们对我们国家、邻居与社区的包容的爱又在哪呢?穆旺加扎走遍了全基伍,从北到南,却没能发现哪怕是一丁点儿这些东西。他倾听了人民的苦恼:是的,我们想要“中间路线”,穆旺加扎!我们为之祈祷,为之歌唱,为之跳舞!但是,要怎样,哦,怎样做才能实现它?真的,要怎样做才行?他模仿着他们令人同情的呼喊。我也模仿着穆旺加扎:“当我们的敌人派遣军队过来奴役我们,谁来保护我们呢,穆旺加扎?你现在是和平之子,穆旺加扎!你不再是过去那位伟大的战士了,穆旺加扎!谁能把我们组织起来,跟我们一起战斗,教会我们团结起来更为强大?”

我对于人民祈祷的反应,就是懒洋洋地坐在桌前,探出一双磨破了的皮鞋。我显然真的是屋内最晚意识到这一点的。穆旺加扎接下来的话很快就把我从沉思中惊醒过来,结果哈贾猛地转过身来,用他那双喜剧演员似的活泼眼睛盯着我。

“没有名字,我的朋友们?”穆旺加扎愤慨地对着我们高喊起来,“今天把我们拉到这里来的这家奇怪财团居然没有名字?哦,这可太糟糕了!他们可能将名字放在什么地方呢?这真是太可疑、太神秘了!或许我们应当戴上眼镜,帮他们找一下名字!老实人到底为何要隐藏自己的名字呢?他们想要隐藏些什么呢?他们为什么不站出来,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们,他们是谁,他们想要些什么?”

佩雷·安德雷说话总是缓缓地从低位起步,要听好一阵子才能听到精彩之处,但穆旺加扎是个老手。

“嗯,现在请听我说,我亲爱的朋友们。”他的声音很轻,听上去像是爬台阶累坏了,让你不由地想帮他走过这段台阶。“我得告诉你们,我跟这些无名绅士交流了很久,也很深入。”他用手指着菲利普,但并未转过身看他。“哦,是的。我们一起进行了许多艰苦的谈判。从夕阳西下到旭日东升。我得说,谈判真的非常艰苦。当然,这些谈判本来就应当是很艰苦的。那些无名绅士对我说:请告诉我们你想要什么,穆旺加扎。请不要修饰措辞或者回避问题,然后我们会告诉你我们想要什么。我们会根据你说的话决定是否可以跟你合作,或者应当跟你握手,对你说声‘抱歉,再见!’正常的商业谈判都是这样,因此我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样回答他们。”他心不在焉地摸了一下脖子上的黄金奴隶项圈。这提醒了我们,他是非卖品。“‘先生们,众所周知,我要的就是要为全基伍带来和平、繁荣与包容。我支持举行自由选举,但只有当社会稳定之后才能举行大选。但是,先生们,同样众所周知的是,和平不会自动降临,自由也是如此。和平自有其敌人。我们必须用剑才能赢得和平。要使和平成为现实,我们就必须让军队协调一致,收回矿产与城市,赶走侵略者,组建全基伍的过渡政府,为建立一个真正持久的民主的福利国家打好基础。但我们自己怎样才能做到这些呢,先生们?不团结让我们如同跛了脚,而我们的邻居比我们更强大也更狡滑。’”

他一边继续谈他与那些无名绅士的商业谈判,一边热切地凝视着弗兰科与迪德纳,使得他们二人坐得更靠近一些。

“‘要使我们的事业腾飞,我们需要你们的组织,先生们。我们需要你们的设备与专业知识。没有这些,我所热爱的基伍的和平就永远只是个幻影。’这就是我对那些无名绅士们所说的话,一字未变。那些无名绅士们认真地听我讲话,跟你们猜想的一样认真。最后,其中一人代表其他人谈了他们的意见。尽管我今天不能告诉你们他叫什么名字,但我向你们保证,他不在这间屋子里,但他已经证明自己极其热爱刚果。下面就是他对我说的话:‘你讲的让我们很满意,穆旺加扎。我们是生意人,但我们并非连灵魂都丧失的人。风险很高,代价也很大。如果我们支持你的事业,我们怎么才能确定,到了事业成功的那一天,我们不会空着口袋屈辱地离开?你要知道,这事风险很高,代价也很大。’我们这方回答道:‘所有加入我们事业的人都将分享相应的收益。’”

他的声音甚至降得比前面更低了,但这样说话效果也在预期之中。于是我也跟着降低了音量。即使我用手捂住嘴低语,他们也能听到我在讲些什么。

“我的朋友们,我们知道,魔鬼有许多名字。到现在为止,我们刚果人已经知道了其中的大多数,但这家财团不叫这些名字中的任何一个。它不叫比利时帝国,不叫西班牙帝国,不叫葡萄牙帝国,不叫大英帝国,不叫法兰西帝国,不叫荷兰帝国,也不叫美利坚帝国。这家财团什么也不叫。没有名字意味着没有旗帜。没有名字意味着它会帮我们致富,让我们团结起来,却不会奴役我们。在无名财团的帮助下,基伍将首次掌握自己的命运。当那一天到来时,我们将来到金沙萨政客们面前,对他们说:‘早上好,政客们。今天你们好吗?我猜你们同往常一样宿醉了是吧?’”

没人笑出声来,也没人面露微笑。他征服了我们。

“‘嗯,政客们,我们有些好消息要告诉你们。基伍已经摆脱了外国侵略者与剥削者们的奴役。布卡武的卢旺达加盟武装已经逃走了,参与种族大屠杀的民兵们也跟着逃走了。基伍夺回了自己的矿产,将它收归公众所有,那才是它应该处的位置。我们的生产、分配与供给方式都是秘密的,那就是人民的秘密。我们不再往东出口任何东西。我们已经找到了替代贸易路线。但我们还是爱国者,我们赞同在宪法允许的范围内维持刚果民主共和国的统一。所以,政客们,这些是我们的条件,一……二……三……你们可以选择接受,也可以选择拒绝。因为不是我们来找你们,政客们,而是你们来找我们。’”

他坐了下来,闭上双眼。佩雷·安德雷过去也常这样做,这能使其演讲的后续效果持续得更久。我偷偷地观察三位代表的反应。雄辩有力的演讲会让听众不愿意清醒过来。听众被带离岸边越远,就会越努力地想回到岸上。原本烦躁不安的哈贾不再坐立不安了,他自得地做着一个又一个鬼脸。骨瘦如柴的迪德纳将指尖按在额头上,心神不宁地像是在想着些什么,而他胡须边上已经冒出了一颗颗汗珠。老弗兰科正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像是在向谁——我猜是“物神”——请教什么。

菲利普破除了穆旺加扎演讲的魔力。“嗯,现在,谁愿意帮我们一个忙,第一个发言?”他别有深意地瞥了一眼邮局大钟,因为时间毕竟有限。

所有人都看着弗兰科,他是三个代表中年纪最大的一个。他皱着眉头看着他那双大手。最后他抬起了头。

“蒙博托政府垮台之后,马伊·马伊民兵组织的士兵们拿着大砍刀、弓箭与长矛,独力保卫着我们的神圣领土。”弗兰科用斯瓦希里语缓慢而又肯定地说。他环视着其他人,惟恐有人想要挑战他。但没人挑战他,于是他继续说道:“马伊·马伊民兵组织已经看见了过去,现在我们要看见未来。上帝会保护我们的。”

根据顺序,接下来轮到迪德纳发言。

“为了让班亚穆伦格族继续生存下去,我们必须坚持实行联邦制。”迪德纳这样开始,“你们夺走我们的牛群,我们会死。你们杀死我们的绵羊,我们会死。你们抢走我们的女人,我们会死。你们夺走我们的土地,我们也会死。为什么我们长年在高地上居住、劳作、祈祷,却不能拥有它?为什么我们不能有自己的酋长?为什么我们的生活必须由远方部落的酋长来决定?他们拒不承认我们的地位却要控制我们的意志。”他转头对穆旺加扎说,“班亚穆伦格族跟你一样信仰和平,但我们永远也不会放弃我们的土地。”

穆旺加扎依然闭着双眼,而脸部光滑的“海豚”接过了迪德纳这个隐含的问题。

“穆旺加扎也是联邦主义者。”他轻声说,“穆旺加扎并不坚持实行种族融合政策。他所倡导的宪法将允许班亚穆伦格族人民拥有自己的土地,认可自己的酋长。”

“穆伦格高地将被宣布为我们的领地?”

“会的。”

“过去,金沙萨中央政府拒绝制定这种公正的法律。”

“穆旺加扎不属于过去,而是属于将来。你会拥有公正法律的。”精明的“海豚”这样回答。对此,老弗兰科轻蔑地哼了几声,但他也可能只是要清清嗓子而已。与此同时,哈贾猛地像个玩具跳偶一样坐直了身子,用他那双充满野性的暴突眼扫视着桌上的每个人。

“那么这是一场政变,对吗?”哈贾问道。他说话就像一个世故的巴黎人,尖刻而又有点儿虚张声势。“和平,繁荣,包容。抛开这些废话,我们就是要夺取政权是吧?今天是布卡武,明天是戈马,赶走卢旺达人,逼走联合国,然后金沙萨中央政府就只能拍我们的马屁,对吧?”我悄悄地扫视了桌边的所有人。结果证实了我的怀疑:我们这次会议正遭遇文化冲击。这就好比一些老教徒们正严肃地举行秘密集会,而哈贾这个城市异教徒从街上闯了进来,要求知道他们正喋喋不休地在说些什么。

“我是说我们需要所有这些吗?”哈贾问道,夸张地摊开双掌。“戈马有它自己的问题,这你问我父亲就再清楚不过了。戈马人有货,但卢旺达人有钱有势。难办啊!但布卡武可不是这样。自从去年士兵哗变以来,卢旺达人在布卡武就不抛头露面了。我们那里的行政官员比任何人都讨厌卢旺达人。”他张开双手,手心朝上,一幅高卢人安闲自在的模样。“我说完了。有问题就问吧!”

但哈贾不是在问穆旺加扎,他是在问我。他滴溜溜转的双眼可能在凝神扫视着桌边的其他人,或者尊敬地凝视着伟大的穆旺加扎,但我一开始翻译他讲的话,他就会将目光投回我身上,盯着我,直到我说话声的最后一个回音在耳中消失。我期望穆旺加扎回应他的挑战,或者如果他不想的话,“海豚”出马也行。但这次又是我的拯救者菲利普从桌角悄悄出现,帮他们解了围。

“哈贾,我们谈的是今天,”菲利普解释道,语气中带着对哈贾的容忍,后者毕竟年轻,放肆搅局是可以理解的。“而不是‘昨天’。如果历史是将要过去的任何事物,那么就不会有明天了,不是吗?你认为‘中间路线’必须等到大选后形势一团糟,或下次卢旺达人入侵时才能去创造实现持久和平所需的条件,是这样吗?还是像令尊所认为的那样,穆旺加扎会做得更好,要争取时间及时掌权?”

哈贾耸了耸肩,伸出双臂,咧开嘴笑了,还摇了摇头表示不相信。菲利普给他一段时间发言,但没一会儿他就提起手摇铃,轻轻晃了一下,宣布暂时休会,代表们可以考虑一下各自要持的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