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青川的日子也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好,看不见颜色的世界真的很痛苦,到处都是灰暗暗的一片,她对于这样仿佛身体的五脏六腑都被掏空的空虚感到迷茫,不同于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于某种未知的欲望得不到满足的饥渴。
她在青川大学学习有关临床医学的专业,内容十分繁琐枯燥,但她向来很聪明,学什么都快,理论成绩一直在班上名列前茅,姣好的样貌条件更是收获了许多异性的爱慕。
她没兴趣,追求者送来的那些鲜艳的玫瑰花在她的眼里根本没有色彩,像是用白色纸片叠成的手工作品。
好在幸运是眷顾她的,她的人生总是会在快要走不下去的时候遇到一点儿活下去的光亮,她是个在茫茫黑夜里追寻火苗的人,甚至乐此不疲…
临床医学是一门需要理论知识和大量实践作为基础的学科,开学后不久,她第一次接触了有关于解刨的知识。
第一次上解刨课时,她的解刨对象是一只兔子,一只雪白的、鲜活的、具有生命的东西,在其他同学还在犹豫的时候,她一个人在角落里的解刨台上开始按照老师教导的步骤开始解刨。
她把兔子捆在了解刨台上,锋利的刀刃慢慢划开兔子的柔软的肚肉,鲜血很快涓涓地流了出来,染红了兔子雪白的毛发,一点儿存在生命体征的动静也没有了。
她忽然想起父亲躺在医院里,医生宣布抢救失败的时候,她的视线透过母亲的指缝,望见了男人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的样子。"
胸腔里那个小东西又死而复生了,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砸的她肋骨钝疼,血液也跟着沸腾,在血管里窜动。
一条有着过去和未来的鲜活生命就这样被她活生生地剥夺,她意识到了这样血淋淋的事实,然后看见了一点颜色出现在了视网膜上,是红色的,不是玫瑰花的红,也不是晚霞的红,而是血液的红,是那些温热的液体淌淌流过掌心残留下的颜色。
她本会因为忍受不了乏味,而草草地结束这段人生,命运却又偏偏给了她活下去的希望,就像曾经她遇见了少年带给她的那束光。
可能够在浩瀚人海中寻得少年背影的几率实在是让她绝望,不如索性堕落于这样短暂而简单的欢愉,也好过继续过着这样麻木不仁的乏味人生。
她出入解剖室的次数变得频繁,像是第一次尝到了糖果的小孩子,她感觉到上瘾,能带来愉悦的东西总让人上瘾。
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躲在角落的解刨台上完成同班同学深感血腥与变态的事情,她甚至会友好地帮助其他的同学,她握着刀子结束掉一条鲜红的生命,手套上的血液也来不及洗掉,就抬起头笑着对同学说。
“你看,很简单的,捅进去,划拉一下就好了。”
可是慢慢地,打了麻醉剂而毫无挣扎余地的小动物有些没办法满足她了,她又重新变得空虚。
班上有嫉妒她的同学,她们造谣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于是他们都开始觉得,她解刨完台上的动物后,握着还在滴血的刀子,意犹未尽地看向周遭同学的冰冷目光着实让人觉着毛骨悚然。
事实并不是如此,至少那个时候…她从没有产生过这样的想法,可她却像是被说中了心思般陷入了极端的自我怀疑,她开始害怕谣言或许有一天会成为现实,欲望切切实实地膨胀爆发,心里的恐惧一点点凝实,她自此频繁地陷入噩梦。
后来她辍学了,她憎恨自己的父亲,厌恶男人这样毫无顾忌地给他人带来痛苦的行为,哪怕她的身体里淌着恶劣者的血,暴戾的基因活生生晕在她的骨子里,她也绝不愿意把会锋利的刀尖对准周遭那些无辜的人。
崩溃往往只需要一瞬间,那大概是一次噩梦后的惊醒,梦里她真的找到了少年,只不过她是故事的旁观者,她看见自己与少年在梦中经历了重逢、相识,相爱。
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很顺利,可梦境的内容陡然变化,五彩缤纷的色彩再度消失,灰暗阴森成了梦境的底色,梦里的她握着刀,一张脸蛋扭曲到变形,把匕首死死地握在手里,抵在男孩心口。
因为少年欺骗了她,他喜欢的不过是漂亮的她,而不是曾经那个难看自卑的丑小鸭,少年对她不过是虚与委蛇,她要杀了少年,用刀子剖开他的肚子,泡在药水里制造成不会腐败的标本。
后来她真的动手了,刀尖猛地刺下,划破梦境里朦胧模糊的光晕,她骨子里那些恶劣的暴戾因子沸腾着在她的脑海里欢呼,她杀了自己的父亲却逃不开男人留给她的恶劣基因。
杀了他…杀了他…骗子….杀了他!
温热鲜红的血止不住地往外流,途径她的手腕,她的世界终于又有了颜色。
青黑色的霉菌、蓝紫色的药水、少年留给她的白光…
它们都被极具进攻性的鲜红晕染玷污,她的视网膜上血淋淋的一片,她的世界充斥着暴戾血腥的惨淡色彩,似乎早就预言了她的结局。
那天早晨她湿透了衣襟从床上惊坐而起,她顺着透过窗帘的白冷光晕看向了窗外,灰压压的厚重云层恍若重石挤压她的心脏。
她一个人出了门,除了一把很漂亮的匕首,什么也没有带,匕首是母亲偷偷藏在自己枕头下的,被她给偷了出来,幼稚地想要亲手杀死自己的父亲,这件事情她一直没告诉过母亲,对方只以为是搬家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
她麻木地走在无人的小巷里,天气暗沉沉的,似乎快要下雨了,也好,不至于让她的死相太难看,她自始至终都还是那个爱美的自卑女孩。
几个女混混堵住了她的路,而她沉浸在即将解脱的释然里抽不出心神,根本无心理会,她给了对方想要的所有,心里盘算着她会不会看见从自己身体里流出的鲜血的颜色,然后默默蹲在地上等着她们离开。
可她永远也忘不掉那束透过云层的光。
男孩拖着行李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巷口,站在了她的面前,朝她伸了一只手,像是十数年前对方那样低着头问她是否受伤那样温柔,那样光芒万丈…
命运总是在眷顾她,在她身临绝处的时候给她希望。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真是幸运极了。
(到这里苏希的故事就差不多全都串起来了,后面会掉线一小会,凌晨还会有更新,我就再求求月票啦,有剩下没投的,可以投一投。)
第十九章 愤怒
“对不起…对不起…”
少年的身体躺在她的怀里愈发冰冷,鲜血沿着伤口涓涓地往外淌着,止不住,到最后临近干涸。
她无能为力,眼泪溢出眼眶,沿着脸颊缓缓流下,冰冷的液体在现实里唤醒了她,猛然睁开眼,死死地盯着天花板,所幸入目是一片让人安心的洁白…
苏希松了口气,可泪腺像是坏掉了,泪水还在接连不断地往外流。
“你…怎么了,做噩梦了么?”
苏语被女孩的动作闹醒了,对方的状态隐隐让他有些不安,他皱着眉,有些担心地看着苏希。
“没什么,梦到些不好的东西了。”
苏希生硬地推开了苏语,一个人从床上坐了起来,“我去倒杯水,给你喂药。”
“嗯,好。”苏语垂下眼睫,低沉地答应了一声。
苏希光着脚踩在清楚冰冷的地板上,青筋若隐若现的脚面透明的像是没有颜色,她很快端着水杯回来,手心里躺着几粒胶囊。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苏语脸上茫然的神色,眸子黑沉沉的,落不进男孩的影子,她刻意把水杯端到男孩面前,却不像以前那样抵在唇边,她看着对方很克制的没有习惯性接住杯子,勾了勾嘴角,霍地松开了握住杯子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