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希偏过视线,望向人群,她总能第一眼看见他。于是耳边的吵闹淡了,人群不再拥挤,她注视着他,两人长久对视。
他和一群人站在那儿,朝她挥了挥右手。他一身黑衣黑裤,人却显眼,身姿高挑,气质正经。恍若蓦然回首的阑珊灯火,扫光了她的郁闷。
差着好几级楼梯,她突然拔腿奔向他,甩下了身后错愕的人,就一头撞进他的怀里,抱紧了他的腰,仿佛要被他的体温融化,却也甘愿。
苏语咧着嘴,胸口闷疼,想出声又被她欢喜而幽怨的眼神触得无言。就拍了拍她的脊背,反手拥紧了她。
“这是谁?你男朋友吗?都没说过欸。”
舍友追了上来,替愕然的众人问了。
苏希搂过他的身子,踮起脚尖吻在脖颈上。
“不是我男朋友。”,她扬了扬下颌,笑魇如花。
“他是孩子他爸。”
……
他是孩子他爸。
这话后来成了苏希介绍苏语时的口头禅,她骄傲而幸福地阐述所有。
工作稳定后,她也认认真真担起了身为孩子母亲应该承担的责任,不想这一条由两人血脉交融的生命重蹈了她的覆辙,她想给这个孩子该有的一切。
可念念后来长大了,进入了叛逆期,班上不知道从哪儿翻出了入学时提交的体检报告,里面有关于她母亲的那一栏,明明白白地写着曾有过精神病史,被班里的同学笑话了,回来关在屋里生了闷气。
苏希心细,看出来了,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和同学闹矛盾了,让她有事儿就和她说,不要憋着。
念念还小,第一次经历这些,有种叛逆与从众心理,就把责任怪在了苏希身上,闯出门,冲着苏希大喊。
“你个神经病,懂什么啊?我没有你这样的妈妈,他们都笑话我,有个疯子妈妈。”
一时怒气的话,却像把刀子扎到她心窝里,划出条大口子,鲜血淋漓。
三十多岁的人了,一向自持冷静的性子,就傻傻地愣在那儿,红着眼睛,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仰起头不想在孩子面前落泪。视线却逐渐模糊,被这句口不择言的气话几乎打的头昏眼花。
这事儿苏语第二天是在苏希那本育儿笔记里看见的,只记得那天苏希情绪不太对,一个人关在屋子里没吃饭,灯亮了彻夜。
笔记里湿答答的纸页,字也泪水浸过,模模糊糊地写:念念今天和我吵架了,那孩子一直挺乖的,她骂我神经病。我知道她被欺负了,可怎么能这样说自己的妈妈了,她爸爸都没有这样骂过我。
苏语合上了笔记,吸了口气,骂了句小王八蛋,罚了念念一天没吃饭,他也请假一天陪着没吃。
“人是没办法预料到会出生在怎样的家庭的,那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你妈怎么会是疯子呢?”
他把来劝架的苏希拦在门外,在屋里和那不大服气的小姑娘说,“她一点儿也不傻,她懂得什么是爱,所以不想让你和她一样,因为她爱你。”
“你妈比谁都要聪明,善良,她只是…命没那么好罢了。”
这些话苏希在门外全听见了,又哭了一次…很久,
小姑娘花了所有的零花钱给苏希买了个不大的蛋糕,和苏希道歉,零花钱不多,雕花也是小姑娘手打的,卖相不太好,但她还是眼角湿着,笑着,全吃完了。
苏希哽咽着说,“你是我的孩子,我永远爱你,妈妈不怪你。”
终于…她不再会轻易地陷入那些附骨之蛆般的过往,所有的黑暗都如过眼云烟散了。
她在爱里得到很多,不仅仅是眼下的幸福,更没有如果。
无论怎样,他都是她穷尽一生都难寻的人。
上天啊…终于眷顾了她一次。
番外四、夏千歌 上
傍晚,阳乌西垂,余晖薄薄的一层盖落城市。
落地窗前,云美曼端着咖啡眺望这所现代化城市,人挤着人,车流如织。咖啡腾着热气,身后的办公桌上资料一沓堆着一沓。天边的云散拢,绷紧的神经微微松了。
助理轻轻敲门,手里拿了些资料,廖廖几张纸,神情却有些困惑,似是不解。
“进来。”
“云总,有一份辞职报告。”
云美曼放下咖啡,微微蹙眉,“辞职就走程序好了,找我干嘛?”
“是千歌姐的,她要辞职。”,助理低着眉说。
“又要辞职?”,她垂低眼,同样困惑,也知道夏千歌是个什么性子,拦不住的,索性摆摆手,“把东西放下吧,给她拦辆车,我等会去看看她。”
助理离开办公室,云美曼翻开那份辞呈,看了大半,眼睛发涩,揉着眉心视线望回身后,天烧得烫红。
看了会儿,她突然转身离开了办公室,踩着高跟鞋不怕崴了脚,走得风风火火,外面的人看着,以为又是谁不走运触了美曼姐的霉头。
云美曼想要个答案,直奔另一间办公室,门半开着,她在门外停下,注视着女人俯低的脸,专注于眼下工作的她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四周都被衬得简陋。皮相动人,仪态漂亮。
这样的人,很难想象会轻易地对另一个死心塌地,几乎不顾理智般,如同飞蛾扑火。
本来云美曼是见不着夏千歌的,一年前她偶然惦记起自己还收了个便宜学生,想着也是她难得心血来潮一次,那女孩像极了曾经的她,有狠劲儿,透着疯,骨子里却隐忍,第一眼就让她有了兴趣。
本想就当好好传个衣钵下去,也是年轻闯劲儿正好的时候,结果机会说不要就不要了,跟着个不知道哪儿跑出来的男人二话不说就跑了,挺奇怪,至少她想不大明白。
后来发现她在一家中小型公司做法律这块,起初还以为是失望了,死了心,又不好意思回来找她,她就主动把人找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