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琴冲进来，颤抖着将手中的纸团递给她：“小…小姐，公子让我给你。”

“什么时候？”江梨猛地抬头，“方才？”

他摇了摇头：“其实沈公子早就料到了这一切，前些日子，他就给了我这个纸团。他说…若有一天，他不在了，我就把它交给你。”

江梨将揉皱的纸团平直铺开，默念着那些泛黄的字迹。

“我一直没告诉你一件事，庆王让我入京，目标是你。他逼着我对你下蛊，让你心甘情愿为楼兰做事。我这一生，利用了许多了，也曾视人命为草芥，但我最想护的，甚至甘愿以命相护的，只有你。我把那蛊洒在了护城河，但我知道，只要庆王一日盯着你，危险时时刻刻会降临在你身边。我会赌一把，只要楼兰不再惦记你，我愿尽我所能，付出我的一切。江梨，等我走了，再帮我做最后一件事好吗？等明年春天，去我母亲的老宅，替我给她烧一支香火。”

“江梨，这些日子，能伴你看河山，听雪落，是我此生之幸。往后岁月，只愿卿常安。”

眼泪尽数落在纸上，晕开了笔墨。

沈川这么会算计的一个人，为何到了她这里，却偏偏搭上了自己？从始至终，他机关算尽，都是为了护她。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帘，怎么也流不尽。

他甚至不忍心与她不告而别，他知道终有离别的那一天，来不及道一声珍重，只能将柔情万种藏匿于纸上。

墨琴安慰她：“庆王的性子我了解，他不会杀沈公子。等淮南大军攻破楼兰的那一天，你们定会相见的。”

雪停了，他们继续赶路。

江梨一睡便是大半天，睡醒了，就怔怔地望着空荡荡的对面。

前几日大雪天受了寒，如今又日日失魂落魄，她染了风寒，烧得不省人事。

恍恍惚惚间，她想起沈川带她过生辰那天，她破天荒去了赌场，赌赢了一把梨花笑。

她是为他赌的，明明赢了，为什么还是改变不了这一切？

她想起那天，与墨红对峙之时，他冷静得可怕的脸上，没有半分惊慌。莫非他早就知道这一切会来，那些场景，那些话语，都是他排演了一遍又一遍？他只是在赌时间，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尽可能多做一点。

“也别记得我。”

她怎么可能不记得！他是沈川，是抱着她冲出漫天大火的人，也是陪她尽兴，为她圆满十八岁生辰的人。他们拉了勾，他许下护她永远的诺言。可永远又有多远呢？

他本就是矛盾之人，身上背负着两国仇怨，淮南也好，楼兰也罢，不过就是想借他一人之力，向彼此重拳出击罢了。直到遇见江梨，他才看到黑暗中那一点光晕。江梨对他来说，是救赎，是解药。

母亲死后，他在迷茫混沌中挣扎了十多年，他恨父亲的自私无情，在他眼里，父亲同庆王没有分别。偌大天下，何以为家？看楼兰黄沙万里，看陵安繁华市井，哪里都陌生，哪里都容不下他。

与江梨这一路颠簸，走走停停，他发现这世间并非只有不堪淤泥，遍地荆棘之中也有繁花盛开。可他身上背负的太多，他不能停下来，同她一起赏这似锦繁花。

没有风雪阻碍，他们赶在日暮时分回到陵安。

江梨高烧不退，若就这么把她送回江府，江家人必定兴师问罪。而且风寒之事，不容轻视，若延误了时机，便可能走到无药可医那一步。

“先带小姐去找医馆。”墨琴道。

王思荣作乱之时，烧杀抢夺无数，多少铺面付之一炬。又逢湘州叛变，百姓死的死，伤的伤，拖家带口来陵安避难，仅剩的几家医馆人满为患。

供不应求之时，更是水涨船高，漫天要价。

好不容易寻到一家医馆，掌柜的开口便要银子，可他们带的盘缠已经所剩无几。